正文_第一百二十三章 丹藥

發佈時間: 2023-07-29 18:4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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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好心情也只是一瞬而已。姚文遠中風臥牀之後,脾氣愈發難纏,儘管此時他說話並不利索,口眼歪斜之下也很難維持住往日的威嚴,但畢竟是掌握姚氏麾下數萬人生殺大權大半輩子的人物,積威已久,所以當他因此時的病態心情不好時,那些一直在他身邊伺候的人自然能察覺得到,一時之間,姚文遠居住的院子裏氣壓急劇下降,姚淥新因覺得自己在姚文遠中風一事上“功不可沒”,遂在請來母親黃氏後他能躲開就躲開,只是按一日三餐向姚文遠請安。

 姚文遠似乎也默認了這種狀態,亦或者是,他對姚淥新已經沒有什麼期待了。

 “老爺,該吃藥了,”姚文遠的續絃黃氏是當年與他們姚氏一起隱居避難的姻親世家之一,黃氏爲人溫柔嫺淑,又十分聰慧,這幾日姚文遠的飲食藥物皆是她一手操辦,絕不假手於人,“這個大夫的醫術想來是不錯的,您的面色一日好過一日呢。”黃氏比姚文遠小了近二十歲,今年不過五十出頭,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保養得宜,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黃氏這些年操持姚莊內務幾無不妥之處,所以姚文遠對這位繼妻向來十分看重,發覺兒子實在扶不起後,他才急着要見黃氏,有些事託付給黃氏他反倒能安心——畢竟黃氏是姚淥新的生母,他不怕黃氏不盡心。

 姚文遠被黃氏身邊的嬤嬤扶了起來,黃氏坐在牀邊,一口一口的喂姚文遠喝藥,姚文遠口眼歪斜的程度雖然好了點,嘴巴卻依舊有些合不攏,喝幾口藥便有藥汁順着嘴角淌下來,黃氏便拿着帕子細細擦去:“老爺,慢些喝,不着急。”

 與下人們的戰戰兢兢、如臨大相比,黃氏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從容令姚文遠心中十分受用,他微微閉着眼,一小口一小口的吞着藥。黃氏服侍姚文遠吃完藥,留下幾個服侍的嬤嬤和小丫鬟便出去了,因黃氏素有午睡的習慣,年紀大了精力也不似年輕人那般好,即便這陣子親自在姚文遠跟前侍疾,午睡也依舊是黃氏雷打不動的保留項目。至於黃氏午睡是留在姚文遠的院子還是回了自己院子,姚文遠已經無暇去關心。他的身子,正在快速的頹敗衰竭之中,儘管他尚有宏圖大業未曾實現,可是他清楚,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若是前幾日新京送來的消息可靠,或許這幾日就能有扭轉局勢的大變化,他現在只想撐到那一日,再親自做下一步部署,隨後,將這大好局面交給他的心腹以及黃氏,由他們共同輔佐姚淥新,或許大業可成。

 ——正是因此,姚文遠其實也沒有機會知道這陣子黃氏不在他跟前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其實這些年來,除了姚文遠的絕對心腹,姚莊之人對這位黃氏都是極爲尊敬的,但凡黃氏所命,幾乎沒什麼人敢違背。當然,很多時候,他們都以爲這是黃氏在轉達姚文遠的意思。而姚文遠癱瘓在牀之後,要將姚莊暫時託付給黃氏的意圖很是明顯。

 黃氏這一走,竟是一個下午都沒有出現,姚文遠口齒不清,精力又不濟,昏昏沉沉間也不甚注意黃氏在與不在,直到晚膳時分,黃氏纔再次出現,只是用膳之前必來報道的姚淥新卻不見了身影。

 雖是半路夫妻,卻也相守了大半輩子,黃氏看到姚文遠略帶疑惑的眼神,便明白了姚文遠的意思:“老爺是想問新兒爲何不來?”

 姚文遠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黃氏一邊親自喂姚文遠用膳,一邊淡淡道:“潛州府這陣子不是很太平,妾身不放心新兒繼續留在這裏,所以先送他出去了。”

 姚文遠微微皺眉,眸中的不悅之意十分明顯:“和(什)摸(麼)?”

 黃氏依舊一臉恬淡的表情,她用筷子夾了一小片青菜,往姚文遠嘴裏送,姚文遠卻沒有張嘴,只是冷冷的望着她。

 黃氏嘆了口氣,似是在苦惱姚文遠的不配合:“老爺,如今潛州什麼形勢,你我心裏都清楚,新兒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還容易成爲旁人的靶子,送他出去,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麼?”

 姚文遠的眼睛微微睜大,卻依舊避免不了歪斜,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福(胡)索(說)!”他病倒了,輕易不能見那些合作之人,若是姚淥新在,在黃氏的指導下至少還能出面應付一二,若是日後都只有黃氏這個婦人去應酬,雖說她在這些人中間也與幾分薄名在,一次兩次倒也無妨,但若是一直不見他和姚淥新,只有黃氏與他們周旋,這些人精,又怎麼會看不出端倪來?不需要多少時間,那些人便會猜到要是內部的境況——連繼承人都跑了,他們還留着做什麼?

 黃氏將手中的碗筷交給端着幾碟小菜侍立牀邊的小廝,揮了揮手示意屋子裏的人都退下,不一會兒,屋子裏只剩下姚文遠與黃氏。

 “老爺,若是您再年輕三十歲,憑着如今的局面,您定能闖下一番天地,”黃氏掏出帕子,替姚文遠擦了擦嘴角,“可您馬上就八十了,放眼天下,能活到您這把年紀的又能有幾個人?拖着一副老朽的身軀,您還想闖出什麼樣的事業來?新兒是什麼德行,您並非不知道,妾身早就說過,新兒的xin子和資質都不適合繼承您的衣鉢,偏偏新兒的幾個兒子不是年幼就是比他還不中用——老爺,您覺着您想的事兒還有可能成嗎?”

 聽到黃氏的話,姚文遠似是憤怒非常,他似是想擡手,最後用盡全力也只是令手指微微顫動罷了,半晌,他姚文遠有些然的放棄掙扎,只是惡狠狠地瞪着黃氏:“裏(閉)嘴!”

 黃氏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您不愛聽,妾身不說便是了。”

 見姚文遠依舊瞪着她,黃氏並沒有鬆口:“妾身是絕不會將新兒接回來的——老爺,咱們就新兒這一個孩子,您忍心讓他涉險麼?”

 姚文遠不爲所動的表情清楚的表達了他的想法。

 黃氏微微色變:“老爺,您心中就只有這虛無縹緲的大業麼?就算一將功成萬骨枯也在所不惜?甚至這成山的屍堆中可能會包括新兒,您也依舊不肯罷手?”

 姚文遠閉上眼,不去看黃氏震驚又悲傷的表情,用盡全力慢慢說道:“節(這)似(是)廖(姚)似(氏)子孫令(應)做的似(事)。”

 “是嗎?”黃氏一向溫婉的語調中染上一絲冷意:“到底是姚氏的使命,還是老爺的私心?”

 黃氏突來的尖刻令姚文遠睜開眼睛,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黃氏似乎有些陌生:“裏(你)索(說)和(什)摸(麼)?”

 “妾身知道老爺聽得很清楚,”黃石起身抽去姚文遠背後的靠枕,將他慢慢放倒在牀上,替他掖好被角,又換回之前的溫婉語氣:“老爺,妾身昨日去了潛州城的道觀,得了一味丹藥,說是能令將死之人恢復到極爲不錯的狀態,大約能保持半日左右,不知老爺需不需要?”

 姚文遠眼睛一亮,似乎完全忽略了黃氏所說的“將死之人”四字,也不在乎保持半日後會發生什麼,只是一臉渴求的望着黃氏:“要……窩(我)要!”只要那件事成了,哪怕只有半日,他也能使姚家軍衝出潛州,拿下蘭州!蘭州一旦被拿下,新京就在眼前,屆時北境的喇耶國也不會再繼續吊着北林軍,一旦喇耶國能再得一兩州,其餘三境絕不會安寧,即便軍隊有心解新京之圍,也是鞭長莫及,一旦拿下新京,景朝豈不就是他姚氏的囊中物?即便那時他已經不在了又如何?姚氏王朝的史書上定會給他一個應有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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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身就知道老爺會要,”黃氏又輕輕嘆了口氣,“丹藥就放在妾身的屋子裏——道觀的道長說了,這丹藥需得用十種鮮花的花瓣放才一起,薰染兩日後方可食用。到明日傍晚,才滿兩日。”

 姚文遠眸中的亮光退去,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是,似是沒有精力再與黃氏聊下去了。

 黃氏對姚文遠這陣子說風就是雨的xin子也有幾分習慣了,見姚文遠,慢慢閉上眼睛假寐,她便識趣的站了起來:“妾身先回去休息了,老爺若有什麼是,儘管請人來喚妾身——不過,老爺若是想讓人去將新兒帶回來,妾身希望老爺還是熄了這念頭。”

 黃氏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躺在牀上的姚文遠緩緩睜開眼睛,眸中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