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家人

發佈時間: 2022-10-13 05: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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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過無數的祝酒詞, 只有你說的最有意思!”孟曜接過酒杯,不加推辭,一飲而盡, 又給不棄斟了一杯, “那我該祝你早日找到令你動心動情之人, 還是祝你和那個人早日……”

 “不必, ”不棄從他手中拿過酒杯, 喝了一大口,“所謂動心動情,不過是一場癡心錯付。愛情這玩意, 只屬於白鳳音那樣的美女,對我, 太奢侈!”

 “你喝多了, ”孟曜見她神色不對, 伸手握住她。

 “我沒事,這酒是有點烈。你別跟着我, 讓我一個人吹會兒風就好了。”不棄轉身想要離開,但是腳底發虛,走了幾步,搖搖晃晃根本走不穩。

 "我扶你!”

 不棄拂開孟曜的手,搖頭道:"你別跟着我, 一會兒, 就一會兒, 你讓我一個人單獨靜一會兒就好。"

 她的聲音裡帶着些許哭腔, 孟曜沉默了片刻, 放開了手。不棄在花園裡漫無目的地走着,走了一段之後就只見越來越茂密的樹木, 在樹林的背後隱隱約約有水聲傳來。

 她拎起拖曳的裙裾,扒開樹叢,只見一片碧藍的湖水倒映着天上流雲,緩緩地盪漾在她眼前。早聽說修建皇宮時,文淑皇后堅持依山傍水而建,原以爲所謂的山不過是個土堆,所謂的水不過是個池塘,沒想到竟有這樣一片迷人的湖水。

 不棄脫了鞋襪,把裙襬捲了卷抓在手中,尋了一塊石頭,將腳伸進湖裡。堅硬的沙粒摩擦着腳心,清涼的湖水一波接一波地打在腳底上,煩躁的心漸漸透涼……

 自從她變成馮家的嫡長女,自從她有了熙寧縣主這個封號,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拖入了皇室的權謀角逐之中,她不再是馮家養在府裡的嬌嬌女。她恨自己幾番強出頭,引起了孟曜的注意,可若時光重來,她還是會選擇幫孟琛解圍,助朱雀脫困。

 真的要嫁給孟曜了嗎?東宮僚屬們說得對,雲袖本是墜花煙的頭牌,以馮哥的武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動靜,說不定馮哥也是孟曜集團的骨幹。這些事,想來馮爹是知道的。謀逆大事,家族連坐,不棄也將成爲孟曜身後一衆戰士中的一名,隨時都要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準備投入戰鬥。

 不棄無比懷念剛穿越時無憂無慮的日子,她多希望能和小說裡的貴女那樣,春日撲蝶,夏日戲水,秋日登高,冬日踏雪,沒有宮鬥宅鬥各種鬥,只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

 "好累……"不棄喃喃自語,四下張望,尋了棵好乘涼的大樹,準備眯一會兒,剛閉上眼睛,便聽見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靠近。難道孟曜這傢伙又跟來了?不棄連忙閉上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走近,還不止一個人。

 "你不是說她剛走過來嗎?怎麼就睡着了?"這是太子的聲音。

 這兒四下無人,風急天高,難不成他要在這兒滅口嗎?不棄的一顆心高高懸了起來,不要啊,太子,您可是出了名的仁德太子。

 "稟太子,她剛剛的確是才走到這裡,可能病還沒好因此虛了些。"旁邊那個人聽起來像是李北,“太子,雖說她是跟孟曜一夥兒的,但也沒什麼殺掉的價值。實在要殺,等他們成了親,轟出京城時再動手。”

 不棄心中咯噔一下,上次被殺手丟到亂墳崗的時候,曾懷疑是東宮下的手,可李北這麼說,顯然他們從未對自己下過手,是誰?是誰想要除掉自己?

 "誰說孤要殺她了,"太子不耐煩道,“孤不是想問她幾個問題。今日她唱的那首小曲兒,是母后從前哄我睡覺時常唱的一首歌,不知道爲啥她也會唱。”

 “或許馮家有人跟文淑皇后是老鄉……”

 “老鄉……”太子的聲音回味而綿長。

 不會吧,難道文淑皇后給老公孩子透過自己是穿越女的底牌?不棄越來越緊張。

 “你下去吧。”

 李北行了一禮,默默退下。太子沉默了一會兒,竟然坐在了不棄的身旁。

 不棄默唸了各路神仙的法號,太子殿下,你可是說過不會殺我的,千萬不要言而無信,我跟你老媽大約是同輩,仔細論起來你還是我晚輩。我這人向來比較大度,便宜就不佔了,但看在我跟你老媽都是穿越女的份上,饒我一命。

 但過了很久,太子什麼都沒有做,持續的過度的緊張讓不棄變得有些睏倦,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覺。這時,不棄的耳邊傳來太子低沉的聲音:"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唱母后的歌?爲什麼會來母后最喜歡的地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喝醉了隨便走走就來這兒了。至於那首《蟲兒飛》,不是你母后的歌,是人家林夕寫的,我高音低音都不行,又被你老婆逼着表演才藝,纔出此下策的。不棄想着想着,忽然心情就輕鬆了,完美的文淑皇后應該也是高音低音都不行吧!

 “……母后,是你來看我了嗎?”

 要不要突然開口假裝他老孃附身呢?嚇死太子,孟曜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不用再嫁給他了吧。

 “母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我從小就擁有一切,可我知道,你和父皇對我都不滿意。不管是曜、琛還有祭,論相貌論文采論武略,樣樣都勝過我,我白白佔了個嫡長子的位置。莫說鳳音她不喜歡我,連你這個丫頭也是向着他們的,次次幫他們出頭。”

 咦,我有做得那麼明顯嗎?原來他早就知道白鳳音不喜歡他,原來他早就知道大家都覺得他庸碌……聽太子這麼一說,不棄才驚覺他們都是天涯同路人,被帥哥美女們嫌棄的對象。

 “琛十歲時寫了《論政十疏》,父皇當面斥責了他,可琛一退下,父皇便拿着那奏摺看了又看,唉聲嘆氣,那奏疏我看了數十遍,我也想得到父皇的讚譽,可我就是寫不出來。”

 不棄在茶館聽說書先生八過本朝歷史,知道當朝的皇帝雖不是開國帝君,但也南征北戰、開疆闢土,可謂文治武功樣樣齊全的一代明君。但不棄覺得,身爲父親,皇帝連零分都得不了,只能負分滾出,連太子都有童年陰影,何況其他幾個?一窩底子還不錯的兒子,活活被逼成了問題兒童。

 太子幾次三番設計陷害小紅都是爲了確保自己的太子之位,這樣被名位逼着走,哎,他也是個可憐人……可是太子呀,你身邊不止有一個小紅,還有孟曜這條裝病的毒蛇,孟祭說不定也是藏着掖着臥薪嚐膽呢!

 心理活動一多,不棄的面部表情居然也隨着豐富了,太子先是一愣,但馬上陰下臉色,一下子扯着不棄的頭髮,狠狠地推倒在地上,"你居然敢在孤面前裝睡!”

 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額頭更是砰地一聲撞在了樹幹上,痛得不棄半天回不過神來。暗罵自己是着了什麼魔障才覺得太子可憐,他根本就是暴力、兇殘、缺心眼……

 "你要是敢把我的話傳出去,我滅了你全家。"太子說完狠狠地一甩袖子走了出樹林。

 不棄捂着腦袋,心裡苦笑,換做白鳳音,想來從來沒有被人敲打過腦袋掀翻在地的經歷吧。

 "棄,不棄!"正胡思亂想着,有人從樹枝上跳了下來,來人拍着不棄的肩膀,嘴裡含糊不清地喊着她的名字。

 朱雀!幾天不見,居然會喊自己的名字了。不棄開心的忘記了疼痛,站起來抓住他的小爪子:"你怎麼來了?青霏呢?”

 "救你,救你。”

 幾日沒見,詞彙量居然這麼大了,不棄摸了摸他的頭髮,很是欣慰,"走?我不會輕功耶,也不像你那麼靈活,你怎麼自己跑到皇宮來的?”

 "哥,哥哥。”

 "你說什麼?哪一個哥哥?"不棄急忙拉着朱雀想問個明白,可千萬別是孟曜,她可不希望身邊所有人都跟孟曜扯上關係。

 朱雀點點了頭,拉着不棄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孟曜站在不遠處,眉梢輕輕挑起,嘴角掛着一抹淡笑。

 “是你教朱雀說話的?我不是說要一個人靜一靜嗎?你一直跟蹤我?那你遇見太子了嗎?”不棄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孟曜拿了一塊湛藍色的帕子,擦了擦不棄額頭上的泥土,一邊擦一邊問:"這麼多問題,你想我先回答哪一個?”

 "我倒真的有一件很想做的事,”不棄苦笑一聲,“你能幫我嗎?”

 "不能。"孟曜收好帕子,撇下不棄往回走。

 不棄見狀,顧不上穿上鞋襪,光腳跟了過去,“算我求求你好不好,雲袖她到底怎麼樣了?還活着嗎?咱們還能救出她嗎?”

 "不能!"孟曜打斷了不棄的話,腳下的步子邁地越發得快。

 "那你知道她現在被關在哪裡嗎?"不棄問,“她是我婢女,好歹有一份主僕之情,我去看她也是理所應當。”

 孟曜偏過臉,冷言道:"如果你真想爲雲袖做什麼,就去求太子賞她一個痛快吧!”

 朱雀大約察覺到他們倆的氣氛有點僵,着急得上躥下跳,嘴裡含糊地叫着“棄”。不棄明白孟曜話裡的意思,鼻子一酸,低頭悶悶地往回走,沒走幾步就被路上的一塊石頭拌了一跤,整個人往前撲去。

 "小心!"孟曜伸手去抓她,朱雀也飛身向前想扶住她,但不棄已經一頭撞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小妹,怎麼又是光腳又是埋頭走路?"來人一聲輕笑,伸手擰了擰不棄的臉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棄腦中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只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地上難道有金子不成?"馮哥又戳了戳不棄的鼻子。

 不棄傻傻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眼前的馮哥只是她的幻覺而已。“大哥,是你嗎?”

 "對不起,我來晚了……"馮哥的笑臉稍稍僵了一瞬,大手一撈,將不棄攬進懷裡,不棄張開雙臂死死地抱住了他,放聲大哭:"大哥,我討厭你,你怎麼纔來,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留下……”

 馮哥用手按着我的腦袋,柔聲安撫道:"都過去了,別怕,我來帶你回家。”

 不棄又往馮哥懷裡鑽了鑽,猛然發現馮哥身上的涼衫破了幾條大口子。"哥,你可是京城公子,怎麼這麼狼狽?”

 "這不是聽說你惹禍叫人關起來了嗎?回來時抄了近路,又騎得太快,被樹枝勾的。還算有良心,知道關心大哥,真是蕙質蘭心,溫柔善良,落落大方,體貼乖巧……”

 馮哥一連串熟悉的四字詞語,觸到了不棄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幸福的感覺像潮涌一般席捲而來,足以將她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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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馮哥風塵僕僕,衣衫破爛,全無往日翩翩佳公子的風采。但就是這樣的他,讓不棄流進嘴角的淚水都有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