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酒不同意,這事兒太大了,如果席晚風死了,那麼她的兒子就要在她身邊成長。
這是什麼荒唐事!
這時……
「媽媽。」脆脆的聲音。
歐陽酒和席晚風一起回頭,小男孩兒穿着深藍色的寬鬆睡衣,一頭黑髮蓬鬆又柔順,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兒,卻又不顯得單薄,臉蛋兒有稚嫩的嬰兒肥,眼睛大而有神,他長的非常漂亮,讓歐陽酒似曾相識,像在哪兒見過。
席晚風走過去,和往日一樣的神態,漠然。
「餓了么?」
小男孩兒點頭,「有點。」
「讓阿姨起來……」她一頓,「我去給你做。」
「謝謝媽媽。」男孩兒深深一鞠躬,起身時說,「太晚了還是不麻煩媽媽,我喝杯牛奶就可以。」
席晚風嗯了一聲,「去吧。」
小男孩兒去了廚房,三分鐘后出來,牛奶喝完,杯子也洗乾淨了。
他走到席晚風面前,仰頭,淡道,「媽媽是不是有事要出門一趟?」
席晚風想,她和歐陽酒的談話他想必是聽到了,但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她依然很冷靜,「是的,所以你去歐陽酒阿姨那兒住一段時間。」
歐陽酒抿唇未語。
小男孩兒看了看歐陽酒,點頭示意。
又對席晚風道,「不用麻煩阿姨,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媽媽有事就去忙。」
「我可能要走很久。」席晚風垂眸,她的眼神一如過往,像無風無浪的海平面,沒有半點波瀾,「你不是和南一一有過節么?你去找她,跟她緩和一點,她是女孩兒,你是男孩兒,你要有度量和胸懷,不要拘泥於小事上。」
小孩兒頓了下,「好。」他依舊不會違背媽媽的任何要求。
她側頭看向歐陽酒,眼神帶着哀求。
歐陽酒避而不見,心裏沉重至極。
半個小時后,小孩兒已經穿戴完畢,小西裝,小皮鞋,一個英俊的小紳士,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歐陽酒要幫忙,他沒讓,他說自己能行。
席晚風把他送上歐陽酒的車,車旁,母子倆擁抱。
席晚風摸着他的頭,低聲道,「好好學習,保護好自己,長大后你才會領先別人。」
小男孩兒低聲道:「我知道。」
臨分別時,他們都沒有半點溫情蜜意,寡淡如水。
席晚風給他交待的只有那麼一句話,再無其它。
歐陽酒開着車,帶小男孩兒出去時,她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如果席晚風去了烏拉圭,按照那邊目前的局勢,送死的可能達百分之八十。
她從後視鏡里看了下小男孩兒,他板板正正的坐着,眼神堅毅的看向前方,不怒不喜。
這麼小,歐陽酒都無法窺視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開口,「小朋友。」
他恭敬回:「阿姨。」
「你媽媽這一次出去,可能真的要很久。」
他說,「我知道。」
「你知道她去做什麼嗎?」
小男孩兒沉默很久,手掌互相揉搓,掌心裏有細密的汗水。
他說:「可能再也回不來。」
歐陽酒一腳剎車踩過去,她心裏震顫,「你……你知道?」
「嗯。」
「那你沒有攔着她?」
「我媽媽是個很固執也不開心的人,我很少看到她笑,如果她能開心,我不會阻攔她。我的存在只是存在,我不會做媽媽的累贅。」
歐陽酒非常震驚,她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會說出來的話,讓她匪夷所思。
這些年,席晚風到底是怎麼教育這個孩子的?
……
席晚風給律師打了一個電話,給了一段口頭遺囑,之後回到卧室換了一身衣服,黑子黑褲和短靴,頭髮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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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自己的證件,下樓。
走到樓梯口,她又猛然停住,去了兒子的卧室。
他的卧室永遠都那麼的井井有條,整個別墅里的傭人會打掃所有地方,唯獨不會打掃兒子的房間。
這是她的命令,自己的地盤要他自己負責。
是狗窩也好,是窗明幾淨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這個整潔程度讓席晚風很滿意,乾淨的像是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沒有一處髒亂。
說起來,她幾乎沒有誇過。
每一件事,達到了要求,那是應該的,不必誇。
沒有達到要求,更沒有誇讚,只有自省。
現在站在這兒,驚覺她欠這個孩子的太多,從來沒有說愛,只在教育他如何成長,如何保護自己,如何讓自己強大,只有各種各樣的要求。
走時看到了床頭上的一張紙條,她回頭。
是兒子工整遒勁的字體。
【媽媽,我愛你。】
再沒有其它,只有五個字。
席晚風的心裏在這剎那有如刀割,防線寸寸失守,心裏的決堤像是開了一條口子,壓抑許久的、細枝末節的傷痛一併翻湧。
她握着手掌,手背筋脈爆起,到了眼眶的眼淚到底是被忍了下去!
她把這張紙塞進了口袋,離開。
去了黑夜裏,到私人停機坪。
她是這停機坪的飛行員,名下有私人飛機,工作人員做好飛前檢查,航線報備。
知道她要去D國時,開始相勸。
席晚風穿上了飛行服,頭髮盤起束縛在帽子裏面,她的眸光黑白分明又不容反駁。
登機。
夜正濃黑,倫敦夜市一片歌舞昇平。
地球的另一端,白天有如黑夜,慘不忍賭。
……
墨南霆的別墅內。
歐陽酒站在院子裏也看不到飛機。
只有那藏青色的如同是幕布一樣的色澤,掩蓋着戰火飛煙與悲歡離合。
不多時,她回頭,身後站着傅凌驍。
他也看着天空,那臉龐被夜色暈染,半模糊半清晰,下頜冷硬分明,眼神諱莫沉重。
他低頭,走到歐陽酒的身邊,他眼裏流淌著歐陽酒覺得很複雜的深意。
他看着她一言不發,只有彼此眼神的接觸,那麼濃墨重彩。
好一會兒他拉着歐陽酒的手,細細摩擦,繼而把她揉到了懷裏,歐陽酒嗅到了他隱忍的呼吸。
這種感覺,在席晚風的身上她也感覺到過。
他沉默著,在她後頸輕啄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嘶啞的開口,「去哪兒了,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