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宋依諾愛沈存希

發佈時間: 2022-10-17 08:4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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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染了黑色灰燼的手伸過去,拿走了賀雪生手裡的病例,沈存希一邊看一邊道:“看什麼這麼專心?”

 當沈存希看到病例上的名字時,他只是覺得有點眼熟,並沒有多留意,他抬起頭來,就見賀雪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似乎要從他臉上窺探出什麼來。

 沈存希瞅著她這模樣心裡就發毛,倒不是心虛,而是被她嚇怕了,他也不顧手指髒汙,直接戳到她額頭上,她白皙的肌膚上頓時多了一個黑色美人痣,他沒好氣道:“又在瞎琢磨什麼,說出來,別悶在心裡。”

 最近已經被她懷疑習慣了,也沒有最開始那樣惱怒了。

 賀雪生悶不吭聲的拿回病例,這病例看上去有些年份了,紙張泛黃,與之前那些病例都差不多,應該不是假的,這就足以證明白若真的生過一個孩子。

 20歲?

 所以沈晏白真的是白若的孩子?

 可是為什麼這麼奇怪呢?她派人調查過白若,白若老家在沿海一帶,與洛水鎮相隔萬裏,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生孩子?洛水鎮與桐城亦是相隔萬裏,孩子怎麼會送到依苑去?

 若沈晏白與沈存希沒有血緣關係,她又怎麼會把孩子丟棄在依苑外面?

 賀雪生心裡疑竇叢生,看向沈存希的目光越發讓他不安,他不笑了,目光沉沉地凝視她,低聲道:“依諾,說話!”

 賀雪生最近也進步了許多,她不會再悶在心裡瞎猜疑,他們這段感情已經沒有退路了,她翻開病例的扉頁,指著病人的名字,“你沒覺得熟悉嗎?”

 “我應該覺得熟悉嗎?”沈存希盯了一眼那個名字,理直氣壯的反問道。

 賀雪生手指用了些力道,她道:“這是白若的病例,你沒看出來麼?”

 “誰是白若?”沈存希問完,莫名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到底在哪裡見過?他一時間想不起來了。其實也不怪他健忘,他腦子裏除了宋依諾這一個女人,別人都過眼雲煙,哪能讓他費心去記住?

 賀雪生瞪著他,看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倒不像是作戲,她咬了咬牙關,提醒道:“蘭姨的假侄女,你忘記了?”

 這一提醒,沈存希想起來了,難怪剛才就覺得有點耳熟,原來是這樣,他說:“是她的病例又如何,幹我們何事?”

 “沈存希,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她是小白的生母。”賀雪生現在越發確定白若是沈晏白的親生母親。

 沈存希一愣,他拿走病例,重新看了一遍,字迹被水暈開,可上面確實寫著白若曾生了個孩子。之前發生的事在腦海裏閃過,他終於明白蘭姨為什麼要說白若是她侄女,敢情那個女人潜伏在依苑,是要把孩子帶走?

 “她是沈晏白的生母又如何,養恩大於生恩,既然六年前她將沈晏白拋弃在依苑外面,那麼現在也別想再認回孩子。”沈存希沉聲道。

 他之前給過蘭姨機會坦白,她居然還把外人往家裡引,甚至把他瞞在鼓裡,看來家賊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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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雪生怔怔地盯著他,未曾想到沈存希會這樣說,她抿緊了唇,“白若是小白的生母,那麼她有什麼理由,千里迢迢將孩子送到依苑去,她又怎麼知道依苑裏住著有錢人?”

 沈存希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瞪著她,用一種看瘋子的目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宋依諾,你敢把腦洞給我開得再大點試試,你是不是想要說,我和這個女人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我不知道。”賀雪生收回目光。

 沈存希聞言,心裡氣惱不已,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迫她抬頭與他對視,“我不管你心裡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給我打住,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下巴傳來刺疼,賀雪生盯著他冒火的鳳眸,其實他是個很冷靜的男人,可每每被她刺激得失了控,她啞聲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的話,沒有一個母親願意把孩子送離身邊,更何况是這樣千裏迢迢送去你身邊。”

 “你編故事的能力向來與眾不同,你不是懷疑沈晏白是我的孩子嗎?好,我會拿證據證明,你的懷疑有多荒謬!”沈存希氣憤的收回手,瞪著掉落在地上的病例,他恨不得兩下撕碎了它。

 賀雪生渾身虛脫的蹲在地上,她看著地上的病例,她原本是想來找什麼呢?她好像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病例,可最終卻讓她找到了白若的病例,老天是故意玩她的嗎?

 她拿起病例,正打算放回紙箱裏,沈存希已經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他板著臉道:“我們出去。”

 “病例還沒放好……”賀雪生的抗議聲還沒說完,就被沈存希拽出去了。她回頭看著地上的病例,沒有她的病例,她無法確定自己曾經是不是做過產檢。

 若是做過產檢,那麼她極有可能並沒有被囚禁,否則沒有一個綁匪會願意讓她出來做產檢。

 如今那些混亂的記憶,又都成了謎。

 被沈存希强行拽回房間,他拿水壺出去,讓保鏢接來熱開水,然後兌了一盆溫水,給她洗手。男人動作雖粗魯,可是力道卻十分溫柔,仿佛怕弄疼了她。

 將她的手洗乾淨,沈存希出去倒髒水,不一會兒回來,手裡拿著新鮮的饅頭與菜粥。他把吃食放在桌子上,又把炭盆移過去了些,板著臉道:“吃飯。”

 說完,她的手裡塞來一個白麵饅頭,賀雪生低頭看著手裡的饅頭,她低聲道:“沈存希……”

 “吃飯的時候別說話!”沈存希打斷她的話,怕她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惹得他早飯吃不下去。他千里迢迢追過來是為什麼?不是為了和她吵架的。

 賀雪生抿了抿唇,她掰了一小塊饅頭放進嘴裡咀嚼著,窗外雪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裏鑽出來,灑落在大地上,一片銀雪的世界,襯得四周格外亮堂。

 都說瑞雪兆豐年,這麼大的雪,明年一定是個收成年。

 沈存希吃了一半饅頭,他停下來,看著賀雪生的側臉,有時候言語能化作利器,傷人於無形,有時候言語又是最蒼白的東西,說明不了什麼。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要為自己辯解兩句,“依諾,我不認識白若,在依苑我是第一次看見她。”

 賀雪生回過頭來,望著他滿是真摯的鳳眸,她伸手輕輕撫摸他的俊臉,他是那樣高高在上的男人,何時變得如此低聲下氣,她說:“我會努力相信你。”

 沈存希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眼眶發熱,她沒有一口否决掉,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再奢望再多,“那你記住我說的話。”

 “好!”

 吃完早飯,病房門被人推開,賀東辰走進來,他身後跟著雲嬗,雲嬗離他遠遠的,像是見了洪水猛獸一般。

 賀雪生瞧著這倆人一前一後的進來,從神情上,根本看不出什麼來,倒是雲嬗的嘴唇腫得厲害,像是被蜜蜂蟄了一般。

 作為過來人,賀雪生豈會不懂?她垂下眸,什麼都沒問,賀東辰走到她身邊,神情有些嚴肅,“為什麼一聲不響來這裡?你可知道這裡是哪裡?”

 “我就是知道才會來。”賀雪生低聲道。

 “不害怕嗎?”賀東辰望著妹妹,曾經只要提起這個地方,她就會瑟瑟發抖,如今卻已經有勇氣過來面對,她到底還是成長了許多。

 賀雪生搖了搖頭,“不害怕。”

 是她把這個地方想像得太可怕了,可是來到這裡,卻沒有那種恐懼。

 賀東辰聞言,心裡松了口氣,他看向窗外,道:“雪停了,大雪封路,恐怕要明天才能正常通行,你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們陪你去。”

 賀雪生抬頭望著沈存希,沈存希抿了抿唇,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如果你還承受得住,那我們就去。”

 賀東辰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積雪太深,也不知道賀東辰從哪裡找來了雪橇,拉著他們到了小憶的墳墓前。下了一整晚的鹅毛大雪,積雪厚厚的蓋住了墳包,只露一截墓碑。

 一行四人站在墳墓前,沈存希蹲下去,赤手刨著積雪,雙手凍得通紅,不一會兒,就挖到了底。簡陋的木頭上刻著沈憶之墓,沈存希看著,呼吸都疼痛起來,他眼眶持續發熱,喉嚨上像堵著什麼東西,讓他難受起來。

 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撫摸著墓碑上的字迹,那樣的痛徹心扉,他張嘴,呼出一團團白霧,他眼前一陣模糊,“小憶,爸爸來晚了。”

 輕輕的一句話,並不煽情,可賀雪生卻淚如泉湧。有些傷痛,除了他,無人能感同身受。賀雪生眼前模糊了,她看著面前的男人,心裡難過到極點。

 小憶,爸爸終於來看你了,你在天堂安息吧。

 離開墓地,回到洛水鎮上,沈存希眼眶紅紅的,一直緊攥著賀雪生的手不放,心裡還壓抑著悲傷。賀雪生沒有收回手,任他握著,仿佛那樣就能溫暖彼此受傷的心。

 他們沒再回醫院,而是去了一家旅店,這裡地處荒僻,只有最簡易的旅店,沒有市里那樣高檔的五星級飯店。

 小小的房間裏,只有炕沒有床,好在炕下麵有暖氣,房間裏溫暖許多。

 從墓地回來,沈存希就再沒說過一句話,他還沉浸在悲痛中,他曾經的放手,造成的傷害竟已經無法彌補。

 他心裡既痛苦又後悔,如果那時他知道她懷孕了,他死也不會讓人帶走她。可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賀雪生很擔心他,怕他會難過的想不開,她一直陪在他身邊,試圖讓氣氛不那麼悲傷,“沈存希,其實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悲傷了,你別難過,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沈存希抬頭望著她,他眼眶紅得厲害,他不可能像個女人那樣哭哭啼啼,將痛苦發洩出來,只能讓悲傷逆流在心裡,他握住她的手,啞聲道:“那個時候,你是怎麼過來的?”

 賀雪生閉了閉眼睛,朝不保夕的日子,她哪裡來得及悲傷多久呢?“慢慢就淡忘了。”

 沈存希心裡明白,她只是不想說,喪女之痛,她怎麼會輕易淡忘?若真是淡忘了,又怎麼會還念念不忘?

 他伸手抱住她,喪女之痛,除了他們彼此慰藉,無人可以安慰他們,“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賀雪生想說不怪他,可是話到嘴邊,終究是咽了回去,怎麼不怪?那個時候她總是咬牙切齒的恨著他,只有恨著他,才不會忘了他。

 兩人靜靜相擁,在這不足十個平方的室內,撫平彼此的傷痛。

 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樣酷寒的地方,雪不化也冷得要命。賀雪生還有地方要去,可那個地方,她並不想讓沈存希知道。

 沈存希昨晚沒睡好,再加上去看完小憶回來身心俱疲,賀雪生陪著他睡著後,這才起身出去。賀東辰就住在她對面的屋子裏,她敲門進去,賀東辰身上只穿了單薄的西裝與襯衣。

 他站在窗前打電話,有個詞叫蓬蓽生輝,賀東辰就是這樣的人,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裡,狹小的室內就顯得流光溢彩。

 聽到敲門聲,他轉過身來,看見站在門口穿戴保暖的賀雪生,他朝她招了招手,然後迅速掛斷電話,“找我有事?”

 “哥哥,我想去個地方。”賀雪生說明來意。

 那個地方,也是賀東辰找到她的地方,是她變成賀雪生的地方。賀東辰皺了皺眉頭,“外面冰天雪地的,你去那種晦氣的地方做什麼?”

 “有些事情,我應該瞭解。”賀雪生這五年一直在做惡夢,夢到同一個地方,自己被囚禁被折辱被鞭打,她並非故地重遊,也沒那麼變態,而是想要確定自己的記憶。

 賀東辰不悅道:“雪生,你已經任性夠了,別再給自己找不痛快,回去休息,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

 “哥哥!”賀雪生急道:“秦醫生和我說過,我的病非常棘手,她不一定能够治癒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想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麼,我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不是嗎?”

 “雪生,你承受得住嗎?”賀東辰黑眸裏浮現擔憂,他怕她承受不住,怕她會變成五年前他剛帶回她時那樣。

 “承不承受得住,那都是我的過去,我不去面對,它一樣存在,並且還會毀了我的將來。哥哥,你答應我好不好?”賀雪生乞求地望著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但是最起碼,在沈存希下次質問她時,她有底氣回答她的記憶是真的。

 賀東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到她眼底的固執,他輕歎一聲,“雪生,你這又是何苦呢?”

 賀雪生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何苦,她一直以為自己無法面對那樣的過去,但是愛情給了她勇氣,她想去弄明白那些烦乱在心裡的疑團,哪怕最後她會一無所有,再次陷入崩潰,她也在所不惜。

 她一直以為她恨沈存希多過於愛,可是那天下午在中央公園裏,她想通了,她愛他,從來沒有停止過。

 “哥哥,陪我去,好不好?”賀雪生知道他心裡軟化了。

 賀東辰拿起一旁的毛領大衣穿上,他無可奈何的歎氣,“敗給你了。”

 兄妹倆走出旅店,沒有帶保鏢,寒風凜冽,賀雪生冷得縮起了脖子,賀東辰將她衣服上的帽子給她戴上,寒風割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生生的泛著疼。

 街上行人很少,這麼冷的天,人們幾乎都窩在炕上。巷子裏有孩子們追逐著,捏著雪球追打,歡聲笑語直達天際。

 賀東辰駕著雪橇,在鎮上穿行,兩人剛走,旅店裏走出一個男人來,他眺望著遠去的雪橇,心裡生生的疼。

 原來她來這裡,都是因為他一句話。

 沈存希,你還敢再懷疑你在她心裡的地位嗎?

 雪橇在一片銀雪的世界裏穿行,這一幕其實挺浪漫的。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遠離了洛水鎮,這裡是洛水鎮以西的一個村莊,五年前,賀東辰就是在這裡偶然發現賀雪生的。

 那年,亦是漫天大雪,賀雪生渾身是傷的逃出來,他隻身一人,只能先帶她走。等他再回來時,這裡的一切都被大雪覆蓋。

 雪橇在村莊前停下來,賀雪生從雪橇上下來,她渾身都凍得麻木了,她一邊搓著手,一邊深一脚淺一脚的往前走。

 賀東辰跟在她身後,賀雪生看著那些建築物,與她記憶裏的差不多,她憑著記憶,一直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賀東辰見狀,連忙跟上去。

 “吱呀”一聲,一戶村民打開門,看著他們,眼神裏有著明顯的戒備,像是戒備著外來客。賀雪生望著他,覺得有些眼熟。

 “大爺,請問……”賀雪生剛張嘴,那人像見了鬼一樣,“砰”一聲關上門。

 賀雪生吃了個閉門羹,她回頭看向賀東辰,嘀咕道:“我看他有點眼熟,好像見過,他怎麼像見了鬼一樣?”

 賀東辰抬頭望著緊閉的門扉,他低聲道:“我們往前走吧。”

 這個村莊人烟很少,偶爾才能看見幾個行色匆匆的行人,不像都市裏,滿眼都是人。他們又走了一會兒,前面越來越荒僻,那裡是兩國的邊界,也屬於三不管地帶,十分黑暗的地方。

 所以五年前那樣驚人的槍戰,都沒有引起警方的高度注意。也是因為如此,賀雪生被人囚禁了整整兩年,竟無人知道,她逃出來,最後又被抓回去,根本求救無門。

 賀東辰望著越走越慢的賀雪生,他道:“雪生,你要是害怕,我們就回去,不要勉强自己。”

 賀雪生搖了搖頭,“我不害怕,我們繼續走吧。”

 兩人所到之處,白霧升騰,走了一段路,身上倒不覺得冷了。他們在雪地裏深一脚淺一脚,累得氣喘吁吁,回頭望去,遠遠的全是他們的脚印。

 賀雪生看著遠處,道:“前段時間我讓雲嬗派人來這裡找過,她沒有找到我畫的那棟房子,我不知道是我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找的人沒用心。”

 賀東辰聽雲嬗說過,所以他們才會懷疑賀雪生的記憶是被人强行灌輸的。

 “從這裡望過去,前面還有住戶,雪生,你還記得你之前是從哪裡逃出來的嗎?”賀東辰問道。

 賀雪生搖了搖頭,“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也不太記得了,只知道要拼命跑,跑到有人的地方,我就得救了。”

 賀東辰扶著她,兩人又走了一段路,來到當時賀東辰遇到她的地方,此時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賀東辰站在那裡,他道:“這裡就是我當時救你的地方,雪生,你好好想想,我們接下來該往哪裡走?”

 賀雪生抬頭望著前方,觸目所及,滿眼都是白雪,她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她閉上眼睛,憑著感覺往前走。

 那個時候,她眼前是黑的,她跌跌撞撞往前跑,後面有追兵,槍聲在耳邊響起,每一下都讓她心驚肉跳,她仿佛感覺到子彈從耳邊飛過,最後她跑得精疲力盡,倒在雪地裏。

 原以為自己會被抓回去,睜開眼睛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俊臉,她知道,她得救了。

 賀東辰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看她踉蹌著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了一棟兩層高的平房前,這是這座村莊唯一的一棟平房,房子像是被火燒過,外牆有烟火熏過的痕迹。

 賀雪生抬頭望著這座平房,腦海裏閃過一幕幕既暴力又血腥的畫面,她嚇得生生後退了一步,全身都在哆嗦,賀東辰看到她眼裡流露出來的恐懼,他問道:“是這裡?”

 賀雪生看著這棟像鬼屋似的房子,心裡生出想逃走的欲.望,可脚卻死死的粘在雪地裏,動彈不得,她嘶聲道:“是這裡。”

 她的聲音一直在顫抖,賀東辰伸手擁住她,這棟房子看樣子已經廢棄許久,沒有人居住,而且這附近,也只有這一棟房子。

 此時有人乘著雪橇過來,看見他們穿著矜貴,那人停下雪橇,高原紅的臉上滿是憨厚表情,他問道:“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

 賀東辰轉頭看著他,“請問一下,這裡面沒人居住嗎?”

 “這房子鬧鬼,好多年沒人敢來這裡了,據說前些年,有人聽到女鬼的慘叫,還有人見過女鬼,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人,是不是被哪個黑心店家騙了,趕緊走吧,別惹晦氣。”那人好心提醒道。

 賀東辰皺了皺眉頭,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不過還是謝謝那人的好意。

 那人看他們古怪,伸長了腦袋看向站在賀東辰旁邊的女人,賀雪生轉過頭去望著他,那人看見賀雪生,跟見鬼了似的,他大叫一聲,“媽呀,見鬼了。”

 說完,他跌跌撞撞的爬上雪橇,跑得飛快。

 賀雪生迷惑地看著他倉皇逃竄的背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納悶道:“哥哥,我長得很嚇人嗎?”

 賀東辰眯起雙眸,來到這裡,每個見到雪生的人表情都很奇怪,到底怎麼回事?“不是,他們有可能見過你。”

 賀雪生看著眼前這棟平房,與她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她幾乎可以肯定,她曾經確實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那些不堪的過往,是真實發生過的。

 思及此,她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賀東辰垂眸看著她,她臉色蒼白,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他道:“雪生,如果你害怕,那我們回去吧。”

 賀雪生搖了搖頭,賀東辰不會懂她在怕什麼,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心裡在恐懼什麼,她寧願這棟房子不存在,寧願自己的記憶出了錯,那樣的話,她還能自欺欺人,她沒有經歷過那樣不堪的過去。

 她死死的攥緊拳頭,身體抖若篩糠,她吸著氣,冰冷的空氣吸進肺腑裏,她疼得發怵,“我們進去吧。”

 “雪生!”賀東辰不想她勉强自己,明明就害怕,偏偏還要逞强。

 “我沒事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們進去。”賀雪生已經走到這裡來了,她不會容許自己退縮,那是她極力忘記的過去,她想要釋懷,就必須先學會面對。

 賀東辰有時候覺得賀雪生固執得可怕,他歎息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雪生,從此刻起,不要鬆開我的手。”

 賀雪生轉頭望著他,她點了點頭,“好。”

 賀東辰牽著她往平房裏走去,平房的大門沒有上鎖,一推就開了,“吱呀”一聲,像是打開了月光寶盒,賀雪生一頭紮進了過去。

 她一步步往裡面走,屋裡很亂,像是被強盜擄掠過,椅子倒在地上,沙發也倒在地上,就連茶几都移了比特,地上佈滿厚厚的灰塵。

 她站在門口,望著房子裏的一切,她還記得椅子擺在什麼地方,還記得沙發擺在什麼位置,眼前掠過一些畫面,有人坐在木椅上,抱著孩子在曬太陽,對孩子說著什麼。

 她盯著那張椅子,想要看清楚,想要記起來,可是腦子裏像被針刺一般,傳來綿密的痛楚,那些溫馨的畫面遠去,然後有人闖了進來。

 女人抱著孩子不停往後退,直到背抵上牆,她的孩子被搶去,她大聲喊著什麼,她努力想要聽清楚她在喊什麼,卻聽不清楚,頭太疼了。

 賀東辰望著她慘白的臉色,還有不停滾落的冷汗,他掌心的手冷得沒有一點溫度,他擔憂極了,“雪生,你記起什麼了?”

 賀雪生沒有反應,她看見女人被那些人推搡著,朝一旁的地窖走去,她掙開賀東辰的手,連忙追了過去。

 賀東辰掌心一空,他吃了一驚,連忙跟過去,賀雪生像是沒有了靈魂,一切行為都被過去支配著,她走到門邊,地窖很黑,她摸索著下去,耳邊傳來慘絕人寰的慘叫聲,一聲聲在她耳膜裏炸開。

 賀東辰追上她,他拿出手機照明,找到燈掣,他按開開關,地窖裏頓時亮了起來。他看著眼前這一幕,簡直無法形容心裡的震顫。

 地窖不大,裡面有一張床,床邊有椅子有桌子,還有各種刑具,刑具上佈滿褐色的鏽斑,即使隔了許多年,充斥在地窖裏的血腥味與腐爛味都沒有消失,依然那樣清晰得讓人欲作嘔。

 他站在那裡,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刑房,對付出賣國家的間牒,想要套出他們欲藏的秘密,什麼樣嚴苛的刑罰沒用過?

 可是站在這裡,他的心臟都在發怵,因為曾經承受過這些的,極有可能是站在他面前的雪生。他心裡疼痛不休,憶起剛接她回去時的情形,他心疼得無以復加,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這是曾經囚禁了她長達兩年的地牢,她怎麼還有勇氣再走進這裡?

 賀雪生站在那裡,渾身抖得厲害,腿心一陣陣發軟,這裡如她的噩夢裏一樣,她甚至清楚的記得,她被鞭打,被折辱,被拍照。

 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走到床邊,床上滿是灰塵,上面的血迹如地圖一般暈開在泛黃的床單上,她眼前浮現一幕,她被鞭打後,疼得蜷縮在床上,手指摳著牆壁,摳得皮開肉綻,鮮血如注,她都沒有停下來。

 那時候的她在刻什麼?

 她凑近牆壁,卻因為燈光照射不到這個角落,看不太清楚,她爬上床,摸著牆壁,她到底在刻什麼?

 賀東辰聽到鐵床發出的嘎吱聲,他回過神來,看見賀雪生爬上床,不知道在找什麼,他連忙拿出手機,用手電筒的光照射到牆壁上。

 牆壁上滿是血迹斑斑,上面被指甲摳出一個個染血的字迹來,慘不忍睹!

 賀東辰一時間並沒有看清楚那重重疊疊的摳出來的是什麼字,只有賀雪生知道,那是一個又一個的“宋依諾愛沈存希”,字迹被抹去,她又固執地摳上去。

 仿佛這樣,就能頑強的抵抗對方。

 她眼眶赤紅,呼吸都是一片痛意,她顫抖的舉起雙手,仿佛看見了手指血肉模糊,然後顫抖在牆上摳著字,不屈不饒。

 耳邊傳來男人不甘心的厲聲喝問,“為什麼不肯愛我?為什麼你寧願受折磨,也要愛著拋弃你的男人?”

 她轉過頭去,看見一個男人逆著光站在那裡,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卻感覺得到從他眼睛裏迸發出來的强烈恨意,如附骨之蛆,讓她遍體生寒。

 她下意識往牆角縮去,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攥住,她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賀東辰看著激烈掙扎的賀雪生,此刻的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裏。這個陰暗的地方,充滿了骯髒與血腥,他幾乎不敢想像,雪生曾經經歷了什麼。

 聽她尖叫不止,他連忙松了手,賀雪生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怯弱的看著某個方向,他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到那裡有桌椅,還有鐵鍊。

 他想起當時帶回她時,她的手腕脚踝上都有傷痕,後來養了許久,那些傷痕才逐漸淡去。想起這些,他心如刀割。

 他可憐的妹妹,曾經到底經歷了什麼?

 他拿起鐵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聲音仿佛刺激了賀雪生,她騰一下從床上躍下來,她拼命推著床,似乎要將床移開。

 賀東辰連忙丟了鐵鍊,快步走過去,問道:“雪生,你要做什麼?”

 賀雪生陷在回憶裏出不來,她滿眼都是恐懼,她喃喃道:“逃,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賀東辰聽見她的低喃聲,他幫她把床推開,發現床下麵有條暗道,賀雪生用盡全力搬開上面的鐵蓋子,然後鑽了進去。

 賀東辰來不及問,只得跟著她一起跳下去,道地裏很黑,他用手機照著光,道地十分狹窄,他們只能往外爬。

 爬了一半,賀雪生頓住,她恐懼地轉過頭來,似乎看見人追了過來,她轉過頭去,拼命往前爬,大概爬了二十分鐘,他們爬到了道地盡頭,那裡被一塊木板擋住了,賀雪生用力一推,將木板推開,明亮的光線照射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沒有停留半秒鐘,連滾帶爬的爬了出去,漫天的積雪闖入眼簾,身後傳來槍聲,她爬起來,拼命往前跑,跑了幾步,她栽倒在地,她轉頭望去,身後沒有追兵,沒有倒在血泊裏的連默。

 她突然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直到自己的臉被輕拍了幾下,她才回過神來,怔怔地盯著面前神色焦急的男人,從喉嚨裏發出兩個字來,“哥哥……”

 賀東辰看著她慘白的臉色,連忙伸手接住她栽倒的身體,她已然暈厥過去。賀東辰朝四周張望,他還記得,這裡就是他發現雪生的地方。

 他轉頭看著道地的出口,眺望著遠處立於雪地上的“鬼屋”,莫非當時她是從這裡逃出來的,而不是被人追殺?

 可當時他分明聽到槍聲,亦在雪地上看見了血脚印。

 他蹙緊眉頭,垂眸看著懷裡已經暈過去的賀雪生,他們不能在這裡久待,否則她很容易染上風寒。他將她打橫抱起,大步離去。

 賀東辰抱著她剛走到村口,就看見沈存希帶人出現在那裡,他的目光落在他懷裡昏厥過去的女人身上,他上前一步,伸手欲將她抱回去,賀東辰掃了他一眼,卻並沒有把人給她,而是徑直將她抱上了雪橇。

 “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暈倒?”沈存希心急火燎,聲音裏多了一抹質問。

 賀東辰放好賀雪生,他轉頭看向站在沈存希身後的雲嬗,道:“雲嬗,你帶雪生回去。”

 說罷,他從雪橇上下來,來到沈存希身邊,他定定地望著他,道:“你跟我來。”

 雲嬗帶著人送賀雪生回去,而賀東辰則帶著沈存希來到了“鬼屋”前,賀東辰指著那棟平房,嗓音裏多了一抹痛苦,“進去看看吧。”

 沈存希追過來時,就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踪影,他只能在村口等著。他看著眼前兩層高的平房,不由自主的往裡面走去。

 推開門,他望著客廳,客廳裏滿是灰塵,上面有脚印,應該是賀東辰他們剛才進去踩的,裡面的家俱七歪八倒,像是經歷了一場擄掠一般。

 就算此刻家俱雜亂,也看得出來原本佈置得很溫馨,沙發是布藝的,還有倒在地上的椅子,是藤制的,屋裡的每一處,都透著家的溫暖。

 外觀如此不起眼的平房裡面,牆上卻掛著風景畫,從細節中可以看出來,這並不像一個亡命之徒選擇的暫居之處,否則他是沒有心情來裝點屋子的。

 賀東辰跟在他身後,剛才他跟著賀雪生,並沒有仔細打量過屋裡的擺設,此刻他停在沙發旁,沙發旁有一地碎瓷片,他撿起碎瓷片,是清朝時期的青花瓷瓶。

 沈存希轉過身來,看見他蹲在地上,手裡捏著一塊碎瓷片,他道:“你有沒有種感覺,這裡像一個家?”

 如果不是去過地窖,看過那樣慘不忍睹的畫面,賀東辰會覺得這裡溫暖的像個家,他仰頭望著沈存希,道:“囚禁雪生的人是個變態!”

 沈存希聽他咬牙切齒的罵道,他皺了皺眉,轉身往房間裏走去,房間裏一樣淩亂,像是被人洩憤的砸過,床單撕碎,被子被人拿剪刀瘋狂的戳出洞來。

 牆上也有許多的劃痕,賀東辰說得沒錯,這就像是一個變態所為。他接連轉了幾個房間,房間裏的一切都被毀了,上面蒙上厚厚的灰塵。

 即使如此,他心裡那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他看著牆上的牆紙,他似乎在哪裡見過這種裝潢。他站在房間門口,轉身望著客廳裏熟悉的擺設,他絞盡腦汁的想,終於想起來他曾在哪裡見過了。

 七年前,為了將依諾一步步佑入他的甜蜜陷阱裏,他曾給她機會,讓她親自設計C市富人別墅群的裝修,當時博翼集團與業之峰都在爭奪這個項目。

 他帶依諾去C市,別墅群裏的十號公館,是他打算以後作為他們的婚房的,所以讓嚴城帶她參觀,讓她親自設計他們以後的家。

 當時她的設計方案與這個差不多,華麗卻不失溫馨。而這間平庸的房子裏,卻別有洞天。就算在設計上,與十號公館的設計有些差別,但是熟悉她的人,依然看得出來,這棟平房裏的設計,是出自她之手,是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