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誰也不是當初的模樣

發佈時間: 2022-10-17 08: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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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雪生心裡一震,她抬眸望著他,他看起來就是即興一提,可是神情卻透著緊張,似乎怕她拒絕一樣,她怔怔地望著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緊張與惶惑。

 她還能再嫁他一次嗎?

 想起當年的婚禮,那不是幸福的結合,而是悲慘的分離。思及此,她心有餘悸,輕輕垂下眸光,盯著手機荧幕上的照片。

 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幸福而甜蜜,可她卻感覺不到被求婚的喜悅,“沈存希,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不是嗎?”

 “作為依諾,你是,但是作為賀雪生,你還不是。依諾,賀東辰說得對,法律只保護你現在的身份。”沈存希定定地瞅著她,沒有錯過她眼底的緊張與恍然。

 對於婚姻,她還是不自信吧,畢竟七年前的婚禮帶給了他們太多的絕望與隱痛。

 他雙手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微微蹲下身子,尋找她的目光,“依諾,答應我,嗯?”

 賀雪生咬著下唇,她移開視線,看向遠處蔚藍的天空,逃避似的,不願意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

 “不好,我想擁有一個完完整整的你。”沈存希不肯讓她逃避,今天非得要一個答案不可。

 賀雪生手指微僵,她想要縮回手,他卻緊緊攥著不肯放,怎麼還是這股執拗勁兒呢?當年若他願意放手,也許他們現在只是兩條毫不相交的平行線,不會再度糾纏在一起。

 見逃避不了,她收回目光望著他,對上他深情執著不悔的目光,她掙了掙手,從他掌心裏掙脫出來,她伸手輕撫著他俊美的臉龐,動作繾綣纏綿,目光更是柔得能擰出水來,她啞聲道:“沈存希,娶我你不會後悔嗎?也許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這一生做過太多後悔的事,最讓我後悔的是七年前鬆開了你的手,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七年前我護不住你,也會和你一起進拘留所。依諾,我不想我的餘生都在後悔,我沒有緊緊抓住你,答應我,嫁給我,好嗎?”

 賀雪生心跳怦然,不是不心動的,能和他在一起,能再續前緣,哪怕心中對他還不能完全信任,也把自己完完整整給了他,可是婚姻,她還配擁有嗎?

 沈存希抬起手,溫柔的覆在她的手背上,按在自己臉上不動,他安靜地凝視她,她眼裡掠過掙扎、不自信,他知道,她正在經歷漫長的心理掙扎。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手機的提示音一直不曾停歇,看到這條微博的人,已然瘋了。賀雪生迷蒙地望著他,為什麼他總是這樣從容自信?為什麼她就是做不到這樣呢?

 良久,賀雪生收回手,沒有他掌心的溫暖,手指凉得很快,她手指僵硬的攥著拳頭,呼出一口白霧,道:“讓我考慮考慮,好不好?”

 沈存希的掌心空了,他的心也空了,她經過深思熟慮後,給出的卻是這樣的答案。七年前的依諾,不會這麼猶豫彷徨,他把她弄丟了,需要經過漫長的歲月去尋找,卻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如今的依諾,是依諾的身體,卻住著賀雪生的靈魂,他總覺得她們還是一體的,可是遇到一些事情後,他才發現,七年時間,連一棵樹都能長出新的枝丫來,更何况是一個經歷了傷害與背棄的人。

 他口苦心也苦,不是不失望的,卻仍然强笑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賀雪生沒有再看微博,她將手機放進羽絨服的口袋裏,看見沈晏白騎著馬,英姿勃勃的回來。邊走還邊朝他們揮手,有種大領導接見下屬的威風凜凜。

 她快走幾步,來到沈晏白麵前,馴養員將他從馬背上抱下來,他興奮得紅了臉蛋,“花生,徐奶奶家真好玩,我還要來玩。”

 賀雪生拿汗巾擦了擦他臉上的汗水,笑眯眯道:“只要你喜歡,我們下次再來。”

 “嗯。”沈晏白用力點頭,他閒不住,一溜煙的跑了,去牧場裏看小奶牛。賀雪生站在原地,看著他飛奔離去的小小身影,目光幾近淒迷。

 很多次,看見沈晏白,都會讓她想起小憶,那個在她懷裡慢慢變冷的孩子,一想起就覺得格外揪心。她和沈存希這份愛情,實在太沉重了,她沒有信心,能够經營好一段婚姻。

 沈存希站在她身後,雙手插進褲袋裏,靜靜地凝視著她僵硬的背影,她想到了什麼,才會有這樣落寞與悲凉的背影?

 ……

 一棟豪華私人別墅裏,男人神色陰鷙地盯著電腦荧幕,荧幕上正是佰匯廣場的官方微博,上面剛剛發佈了一條動態,一男一女唯美接吻,畫面美侖美奐。

 男人心頭大怒,伸手用力將書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砰砰碰碰響了起來,他站在一地碎瓷片中,嫉妒得發狂。

 是他低估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高估了宋依諾對沈存希的恨意?他把她送回來,不是讓她和沈存希恩愛纏綿的。

 男人撐著案頭,死死咬著牙關,額上青筋凸起,形容可怖。他一拳砸在書桌上,堅實的桃木書桌被他生生的砸了一個窟窿,手背血肉模糊。

 白叔從外經過,聽到裡面的響聲,連忙沖進來,看見連默目光陰戾地盯著前方,就好像要把那個無形的敵人生吞活剝,他目光垂下,看到他受傷的手背,他心下一凜,“少爺,你的手受傷了,我給你包紮一下。”

 “不用,痛才能讓我清醒,提醒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連默臉上帶著一抹噬血的冷笑,讓人打從心底戰慄。

 白叔跟在他身邊多年,他侍候過更陰晴不定的主子,倒也沒有被連默嚇著,他歎息道:“少爺,你這是何苦呢?”

 “我累了,出去吧。”連默轉身走到落地窗前,渾身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白叔怔了怔,終究還是沒有留下惹他生氣,轉身出去,順便帶上門。

 連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從這裡可以看到窗外街上的美景,屋裡的溫度比外面高,玻璃上氤氳著小水珠,一顆顆往下滾落,將倒映在上面的人影襯得支離破碎。

 連默看著玻璃窗上倒映出來的自己,像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孩子,看起來可悲極了。然後,那個影子逐漸變得殘忍冷酷,薄削的唇吐出譏諷的笑意,“你這個窩囊廢,你永遠也得不到她,只有我,才能讓她留在你身邊。”

 連默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我不會信你的鬼話,你給我滾,滾啊!”說罷,他一拳砸在玻璃上,防彈的鋼化玻璃紋絲不動,上面多了一個血手印。

 玻璃窗上的人詰詰的笑了起來,張狂無比,“現在讓我滾,總有一天,你會求著讓我回來,因為只有我,才能得到她。”

 連默又一拳砸去,玻璃窗上的影子變得支離破碎,他氣喘吁吁地瞪著他,“你滾,馬上滾!”

 “別生氣,好好愛惜這副皮囊,我還要用到他,再見!”男人張狂得不可一世,說完就真的消失了。連默抱著腦袋緩緩蹲下去,眼前浮現一張滿是仇恨的小臉,“連默,你這個禽獸人渣,我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恨你,我恨你!”

 淒厲的叫聲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將他擊倒,連默跪倒在地,滿臉絕望,軟弱得像個孩子,“依諾,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最愛你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

 雲嬗找到賀東辰時,他正在後花園裏,聽到那番對話,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像擱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

 她慢慢走到他身邊,突然明白早上他為什麼發脾氣,也突然明白他今天一整天不高興是從何而來,她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著他。

 媽媽在賀家工作了一輩子,賀家以前的事情她都知曉,她小時候也有所耳聞,知道在現任的賀夫人之前,賀峰有一個恩愛的妻子。後來賀老夫人不滿意她是孤兒的身世,與現任的賀夫人達成某種協定,將那位夫人趕了出去。

 現實永遠比故事更可悲,賀峰的前妻離開賀家後,就消失了。賀峰找了她許久,她音訊全無,後來他才死了心,娶了現任賀夫人銀歡。

 賀峰對銀歡本無愛情,結婚多年,仍然分房而居。說來銀歡也是極孝順的,有一次陪賀老夫人去廟裡上香,賀老夫人瘸了脚,大冬天的,銀歡將她從山頂背下來,大概受了風,在床上躺了一月有餘,病情才漸漸好轉。

 賀峰感激銀歡的孝順,也覺得愧對她,這才同意圓房。

 可是勉强來的婚姻,到底不會太和諧,銀歡對賀峰從來就是剃頭挑擔子一頭熱。賀峰雖對她有愧,卻也無法給她真正的愛情。

 好在銀歡對賀東辰打小就好,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一點不像電視裏演的後母,處處虐待後兒子。所以漸漸的,大家都以為銀歡是賀東辰的生母,賀東辰也把銀歡當成親生母親一樣侍奉。

 剛才聽了那番話,雲嬗才知道,原來賀東辰的生母竟是這樣的絕世大美人。更讓她震驚的是,原來雪生小姐是賀東辰的親妹妹。

 她曾經也猜測過,可賀東辰從不肯解釋他為什麼對賀雪生好,這個男人,有時候真的悶騷得可怕,虧得她還為此吃過醋。

 “怎麼躲到這裡來了,雪生小姐他們都在牧場那邊。”雲嬗出聲。

 賀東辰轉過身來,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半晌,他薄唇微勾,眸裏滑過一抹綿長的譏諷,“雲嬗,你不是死也想逃離我嗎?現在怎麼還來主動親近我,不怕我對你做什麼?”

 雲嬗聽出他的語氣有嘲弄之意,她沒有惱怒,平淡道:“據說只有心靈脆弱的人,才會豎起滿身的刺去紮別人,大少爺,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屬於這種?”

 賀東辰眼底掠過一抹怒意,“你走開,不要來打擾我。”

 說完,他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她。

 雲嬗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知道他現在肯定心情煩躁,過了一會兒,她道:“起風了,你還要在這裡站多久?”

 “我不要你管,走開!”賀東辰滿腹戾氣,語氣相當的不会。

 雲嬗是個自尊心極强的人,哪裡受得了他這樣,她自討了沒趣。本以為他需要她關心,現在看來,他根本就不需要。

 她咬了咬牙,轉身往前院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傳來,“我以為我很恨她的。”

 雲嬗抬起的脚步放回原地,她轉身望著他,他已經轉過身來,眉宇烦乱,也不期待她會說什麼,他說:“10年前,我知道她在哪裡,我去找她,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我看到的那一幕。”

 賀東辰神情空洞,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他找到了徐卿,千里迢迢去京城找她,當他來到鬱家大院外面,他看到了一家四口溫馨相處的場景。

 那個拋夫弃子,讓爸爸一生都活在悔恨中的女人,正小鳥依人般的偎在鬱以政懷裡,給她的孩子們講述他們相愛的過程。

 他聽著心如刀割,年輕氣盛的他沖出鬱家大院,被哨兵攔住。

 然後那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出來,居高臨下的打量他,仿佛知道他的來意,他用施捨的語氣道:“她現在生活得很幸福,不要再來打擾她,她已經不記得有你這個兒子的存在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雲嬗記得,10年前她18歲,那天是賀家的家庭聚會,賀峰帶著全家人都去了莊園,媽媽也跟著去了,空空的別墅裏只有她一個人。

 賀東辰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兩人在別墅門口狹路相逢,那一晚發生了太多事,而那些事情也是促使她選擇軍校,匆匆逃離賀家的最直接原因。

 憶及往事,她才明白,他當時受到了多麼大的刺激。

 “賀夫人對你極好,你怎麼會懷疑你不是她親生的?”雲嬗甚至一度都以為賀東辰是賀夫人生的。

 “他們貌合神離,也只能欺瞞一下爺爺奶奶,母親溫婉,但是得不到愛的女人,總是會心存怨氣,時間久了,他們就經常吵架。”賀東辰眉宇間多了一抹感傷。

 雲嬗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這樣知道的,他比她大六歲,他知事時,她還懵懂無知,所以無法理解深埋在他心裡的痛苦。

 都說相隔三年一個溝,他們之間相隔了六年。

 “大少爺,也許夫人心裡有苦衷,她並非想要拋下你們。”雲嬗安慰道,此刻才發現言語最是蒼白,它撫平不了別人的傷痛。

 賀東辰定定地看著她,“我不管她有什麼苦衷,當年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來,沒有人歡迎她再回來。”

 雲嬗瞧著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他要是真的不歡迎,會來後花園發呆麼?以他的脾氣,早就一走了之了,還是捨不得不是嗎?“其實有時候我挺羡慕你的,你至少知道她在哪裡,可我的父親,我連他一捧骨灰都沒有看見。”

 賀東辰心頭一震,雲嬗的父親死於車禍,她從小就沒有父親,這事最後也成了別人欺負她的藉口,她自小倔强,受了委屈也絕口不提,可這會兒,她卻拿她的心傷來安慰他,這個傻瓜!

 “行了,你現在是要和我比悲慘麼?”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她這樣安慰他。

 雲嬗臉頰一熱,她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羡慕你還有機會盡孝。”

 賀東辰錯愕地望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邁開長腿,緩緩走到她身邊去,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真是傻。”

 “那你會告訴雪生小姐嗎?”雲嬗沒有躲開他的手,抬頭望著他的眼睛。

 “會,但是不是現在。”賀東辰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沈存希已經知道了,他必定不會答應隱瞞雪生。

 “哦。”雲嬗點了點頭,這才發現兩人過分親近了,她後退了兩步,與他保持距離,“那個,我去看看雪生小姐他們。”

 說完,也不管賀東辰答不答應,她逃也似的往牧場方向跑去。

 賀東辰看著她飛奔離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一抹不悅,把他當洪水猛獸了?良久,他收回目光,看著前方陽光下的別墅,要原諒她嗎?

 ……

 離開莊園時,已經臨近傍晚時分,徐卿留他們吃晚飯,賀東辰婉拒了。雖然對她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敵意,但是態度也沒有好轉。

 徐卿站在別墅門前,身後的傭人捧著新鮮的蔬菜瓜果,徐卿道:“既然你們堅持要走,那我也不強留。這是下午我叫人去摘的新鮮蔬菜瓜果,都沒有打農藥,你們帶回去吧。”

 徐卿原本準備了貴重的禮物,又怕自己這樣做太明顯,最後只能換成送蔬菜瓜果。

 賀雪生笑道:“夫人,不用了,我們來吃了玩了,還要帶東西走,那多不好意思。”

 “這些東西都不值錢,是我的一片心意,收下吧。”徐卿握住賀雪生的手,眼裡盡是不舍,她道:“雪生,真的不能留在這裡住一晚嗎?”

 “不了,叨擾了一日,給您添麻煩了。”賀雪生垂眸看著徐卿握住自己的手,心裡緩緩流淌過一股暖意,夫人是真心對她好。

 徐卿難掩失望,她眼裡閃爍著淚光,她轉過身去,拿手帕擦著眼睛,四姐見狀,連忙讓傭人把籃子裝上車。

 賀東辰杵在那裡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怪異。

 沈晏白脆生生道:“花生,徐奶奶哭了,我們要走,她傷心嗎?”

 賀雪生看著徐卿背對他們擦眼淚,她心裡也有些感傷,“夫人,您別這樣,我們同在一座城市,要見面很容易。”

 徐卿吸了吸鼻子,轉過臉來,眼眶紅紅的,她道:“人老了,最怕這種離別的場面,好了,我沒事了,你們都不要擔心,上車吧,早點回去,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

 賀雪生靜靜地望著她,忽然,她情難自禁的上前抱了抱她,“夫人,那我們走了,您保重!”

 說完,她放開她,牽著沈晏白的手,坐進了後座,她的眼眶酸澀,强忍著不落下淚來。

 徐卿卻是忍不住了,她抬頭望著光影交錯的車廂裏,那道纖細的身影,她心潮澎湃,那一瞬間,她想不顧一切地告訴她,她是她母親,她跨步上前,身前卻閃過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她抬頭對上男人充滿警告的目光,所有的衝動都化作烏有。

 賀東辰冷冷道:“夫人,請留步!”

 徐卿淚光閃閃,最終還是退了回去,她哽咽道:“東辰,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賀東辰抿緊薄唇,一字未答,傭人把東西裝上車,他轉身上車,兩輛豪車先後駛出莊園,在大門口,遇上回家的鬱以政。

 車窗降下,賀東辰的目光與鬱以政的目光在空氣中匯合,鬱以政鷹目裏多了一抹意味深長,兩車很快錯身而過,他們的車子緩緩消失在黃昏的街道上。

 軍車停在別墅前,勤務兵上前拉開車門,鬱以政下車,看見徐卿站在門口,他淡淡道:“他們走了?”

 徐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別墅裏走去。鬱以政神情陰鷙,他快走幾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卿兒,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徐卿心裡正感傷,她不想和鬱以政吵架,她冷聲道:“放手,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

 鬱以政手上用了些力,他是軍人出身,很清楚自己的力道,再加重一點,她的手臂就要捏碎了,他看著她冷漠疏離的側臉,一時心裡充滿了無力感,他緩緩松開手,一言不發地大步進了別墅。

 徐卿站在門口,耳邊響起摔門的巨響,身後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昏黃的光線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無端的透著一股蕭瑟的味道。

 四姐站在她旁邊,無聲歎息,“夫人,外面起風了,進去吧。”

 徐卿握了握手,抬步走進別墅。

 ……

 回到依苑,沈晏白十分開心,老王幫蘭姨將後備箱裏的蔬菜瓜果搬進廚房,沈晏白拿著筆在畫紙上寫寫畫畫。

 賀雪生很累,她坐在沙發上,沈存希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伸手給她捏肩,“很累?”

 賀雪生點了點頭,“有時候玩比工作還累,真是苦命人啊。”

 沈存希莞爾,薄唇微勾,“玩的時候是全身心放鬆了,把工作時的疲憊全都釋放出來,自然要比工作時累。待會兒吃完飯早點睡,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賀雪生舒服地靠在他懷裡,他手上的力道適中,鬆弛著她的神經,她閉上眼睛,想起徐卿,她猛地睜開眼睛,道:“我差點忘記了,夫人讓我到家給她報平安。”

 沈存希瞧她那麼上心,微微有些吃味,“你很喜歡這位夫人?”

 “當然,對我好的人我都喜歡啊。”賀雪生笑得沒心沒肺的,她沒有母親,一直很渴望有個長輩這樣疼她,徐卿算是彌補了她心裡的遺憾。

 沈存希抿著唇,若有所思地望著她,要告訴她徐卿是她的生母,必須找個合適的時機,才不會弄巧成拙。

 賀雪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拿手機撥通徐卿的電話,向她報了平安,兩人又聊了幾句,她這才掛了電話。抬眸撞進沈存希深邃的目光裏,她道:“怎麼這樣看著我?”

 沈存希眨了眨眼睛,將她摟回懷裡,繼續給她捏肩,“依諾,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美?”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心愛的人讚美自己,賀雪生也不例外,她唇角微勾,“沈存希,你今天怎麼啦,一直誇我。”

 “其實……我今天特意仔細對比了一下,發現你和徐夫人還挺像的,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沈存希語帶試探,一邊說一邊注意賀雪生的神情變化。

 賀雪生坐直身體,轉頭望著他,“真的嗎?我怎麼沒發現?”

 “你沒照鏡子,自然發現不了。”沈存希淡淡道。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夫人時,就覺得她特別親切,她對我也挺好的,經常給我送飯,每天的花樣都不一樣,還從來沒有長輩對我這麼好過。”賀雪生感歎道,徐卿對她的好是無所圖的,不像宋夫人,給她送雞湯,還在雞湯裏加了料。

 “既然如此,要不認徐夫人當乾媽,你覺得如何?”沈存希提這個建議,也是在試探賀雪生,看她會不會抵觸。

 賀雪生搖了搖頭,“我認她當乾媽,不是高攀了嗎?還是算了吧,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沈存希見狀,意有所指道:“也許你們有做母女的緣分。”

 “沈存希,你今天怪怪的。”賀雪生見他一直糾纏著這個話題,他平時沒這樣八卦,也不會慫恿她認什麼親,再說徐夫人的身份,她哪裡敢高攀啊。

 沈存希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道:“胡思亂想什麼,不喜歡這個話題,那我們換一個?”

 沈存希自然而然地將話題岔開,沈晏白畫好一副畫,他得意的拿給賀雪生看,“花生,我畫的全家福哦,你看。”

 賀雪生接過畫,畫裏有四個人,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沈晏白指著畫裏人解說,說哪個是她哪個是他哪個是沈存希哪個是徐卿。

 看得出來,這孩子很喜歡徐卿。

 “畫得很好啊,小白,要繼續努力哦。”

 “你喜歡我送你啦。”沈晏白得意道。

 賀雪生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沈晏白跑去廚房裏找東西吃,賀雪生看著手裡的畫,對沈存希道:“小白以前學過畫畫嗎?我覺得他在畫畫方面有很大的天賦,可以送他去學學。”

 “沒人教他,以前在法國時,他一個人沒事就喜歡亂塗亂畫。”沈存希那時候忙,沈晏白又不願意跟傭人待在一起,他只好帶他去公司。

 他開會時,就丟些畫筆和紙給他,讓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玩。

 賀雪生指著畫裏的沈存希,畫裏的男人黑沉著臉,她取笑道:“他的觀察能力不錯,把你的神韻全畫下來了,你以前是不是經常這樣凶他?”

 沈存希聽出來,她是有意笑話他,他作勢撓她的癢,“取笑我是吧?我現在就讓你知道,看我不收拾你。”

 賀雪生咯咯笑著往旁邊躲,還不忘護著手裡的畫,尖叫道:“哎呀,你饒了我吧,我不取笑你了。”

 沈存希見她求饒,他收回手,看她氣喘吁吁地靠在沙發上,雙眼格外明亮,他的喉結性感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逐漸幽深。

 賀雪生被他看得格外臉熱,她抬手撫了撫頭髮,她坐正身體,道:“我小時候也喜歡亂寫亂畫,小白這點和我挺像的,只是那時候我沒有機會去學習,我們可以給小白找一個好老師,奠定好基礎。”

 “這件事你說了算。”沈存希道。

 賀雪生看著畫,她點了點頭,“那我做主了哦。”

 “家裡的事,都交給你做主。”

 賀雪生唇角上翹,笑銀銀地望著他,沈存希被她瞧得心頭髮緊,他傾身將她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剛要吻她,那邊沈晏白從廚房裏跑出來,邊跑邊道:“花生,花生,我給你偷了一片肉……”

 賀雪生連忙推開沈存希,起身走向目瞪口呆的沈晏白,沈存希挫敗的抓了抓頭髮,到嘴的肉都飛了,他目光淩厲地瞪向沈晏白。

 沈晏白一顫,手裡的肉“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板上。

 “……”

 賀東辰送雲嬗回了出租房,然後開車回到賀宅。賀峰在客廳裏打太極,銀色的頭髮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賀東辰站在客廳入口,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曾經,父親的背影如山,能背起所有的一切,如今,父親已經老去,連背影都透著孤寂。

 賀峰一轉身,就看見站在客廳入口的賀東辰,他停下來,拿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道:“回來了?”

 “嗯。”賀東辰邁步走進客廳,接過毛巾,伸手將他衣服下擺撈起,然後把毛巾塞進去,墊在他背上,以免吸汗受凉。

 賀峰眼神輕晃,他笑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如果是賀雪生,一定會說您哪裡老啊,但是這樣矯情的話賀東辰說不出來,他仔細的將毛巾墊好,像照顧孩子一樣。

 賀峰見他不搭話,他歎息道:“東辰啊,雪生走了,這個家越發冷清了,你結婚好幾年了,什麼時候把媳婦領回家來讓我看看,什麼家庭條件都無所謂,你也老大不小了,早點要個孩子,別學現在的年輕人當什麼丁克族,小白那孩子我倒是喜歡,可惜他不是雪生親生的。”

 “爸,孩子遲早會給您領回來,您別著急。”

 “我怎麼不著急?我這一脚都踩進棺材裏了,這輩子也沒什麼念想了,就是想抱抱孫子,每天含飴弄孫,我這麼簡單的要求,你都滿足不了?”賀峰責怪地瞪著他。

 賀東辰倚在沙發背上,電視裏還播放著打太極拳的音樂,他眉目有些深沉,“爸,您還記得她嗎?”

 賀峰心裡一震,這孩子說的是誰,他心裡一清二楚,他抿了抿唇,道:“好端端的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我見到她了。”賀東辰知道父親一直在找她,一開始奶奶插手,買通父親派出去的人,回來都說沒找到。後來父親心思淡了,就沒有再找過她。

 賀峰倏地抬頭,激動地望著他,“你見到誰了?”

 “她現在叫徐卿,是鬱以政的妻子,今天我和雪生是去她家了。”賀東辰望著父親激動得不能自已的模樣,心裡竟覺得淒涼。

 多少年了,父親對她念念不忘,卻不知道她早已經改名換姓。

 賀峰大徹大悟,他神情委頓下來,“難怪……難怪這麼多年來,我找不到她,原來她不叫淑惠,她叫徐卿,徐卿,徐家二小姐,我竟從來沒有將她們聯系在一起。”

 賀峰經常去京城開座談會,不是沒從旁人嘴裡聽說這個名字,但是一直無緣得見其真面目,沒想到他念念不忘的人,竟離他這麼近。

 賀東辰心中難過,他握住父親滿是皺紋的手,“爸,她想要認回雪生,您說我應該該怎麼辦?”

 賀峰現在已經考慮不到這些事情了,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有些失神,“竟是她,竟是她!”

 賀東辰擰緊眉頭,他本是不願意告訴父親這件事,可是現在事關雪生,他必須找個人商量,雪生的身世總會真相大白,到那時,他們再也隱瞞不下去。

 與其讓別人說,不如由他們親自開口,取得主動權。

 可是父親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個問題上,他似乎還牽掛著那個女人。他想起那個強勢的男人,身居高位者,渾身散發出不怒自威的氣場。

 也許那個男人,比他更不想,讓雪生和徐卿沾上關係。

 “她現在住在哪裡,我要去見見她。”賀峰抬頭望著賀東辰,他要去見見她,這麼多年了,哪怕是在夢裡,他也想看看她。

 賀東辰盯著賀峰,他道:“爸,您現在見她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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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賀峰激動地攥著賀東辰的衣領,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30多年了,他終於知道她在哪裡,他怎麼還冷靜得下來?

 “爸!”

 “說啊!”賀峰激動得脖子上青筋突出來,“你不說是吧,那我給雪生打電話,我讓她告訴我。”

 賀東辰現在有些後悔,不該告訴爸爸徐卿還活著的事,他說了一個地址,賀峰放開他,匆匆往樓上走去。過了幾分鐘,他從樓上下來,已經換了一身西裝。

 門外傳來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賀東辰攔在他面前,“爸,您冷靜點,就算您要見她,也不急在這一時。”

 “我等了三十多年了,東辰,我要是現在不去見她,我會後悔的。”賀峰說完,推開他的手臂,大步走出別墅。

 賀東辰看著父親的背影,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望去,看見二樓緩步臺上站著銀歡,銀歡臉色慘白,神情破碎地看著大門,眼淚瘋湧而出。

 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到底還是抵不過初戀的一根手指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為愛情奮不顧身的男人,只是對象從來不是她而已。

 賀東辰握緊拳頭,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

 門外汽車駛離,很快安靜下來,而這種安靜,卻讓人感到窒息。

 賀峰坐在後座上,他整個人因為激動而輕顫著,他雙手握拳擱在膝蓋上,不停催促道:“再開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擔心去晚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司機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這樣的路况已經跑到八十碼了,他不敢再提速。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莊園外面,莊園內燈火通明,賀峰透過車窗看著莊園方向,他那樣迫不及待的趕過來,真的到這裡了,他卻近鄉情怯。

 30多年了,他們都已經變了,誰也不是當初的模樣,都變得面目全非。

 司機轉頭望著他,問道:“老爺,要進去拜訪嗎?”

 賀峰的唇哆嗦著,莊園大門離別墅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這裡什麼都看不見,可是他卻看見了盤桓在他們中間的一條洪溝,那是無論如何也翻越不過去的。

 良久,他閉上眼睛,眼裡濕潤,他悵然道:“回去吧。”

 “已經到門口了,老爺不去見見故人嗎?”司機詫異極了,他該是很想見到這位故人的,大晚上的急著趕過來。怎麼到了門口,反而不進去了?

 “我說回去!”賀峰的聲音多了一抹淩厲與慍怒,最初的衝動已經消失了,此刻只剩下無盡的惆悵。

 司機不敢再多話,發動車子駛離莊園。賀峰轉頭望著漸漸遠去的莊園,一時心如刀割。30年的分離,淑惠,你還願意見到我嗎?

 你一定不會想要見到我吧,是我辜負了你,所以這後半生的孤寂,是對我最好的懲罰。你既已幸福,我不打擾就是。

 賀峰收回目光,看著前方,眼前掠過往日的一幕又一幕,那些他從捨不得忘記的回憶,珍貴的回憶,一直珍藏在他記憶裏,可是現在,已經物是人非。

 再見,只不過徒添傷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