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只要他轉身,她不會追上來

發佈時間: 2022-10-17 08: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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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存希一直注視著賀雪生,眼睜睜看著她眼裡的淚如决堤般的洪水湧了出來,他一時錯愕,更是心疼。小周周唱得很好聽,童稚的聲音如空穀的黃鸝,婉轉動人。

 他心裡還在想,如果六年多前他沒失去她,如果他們之間也有一個女兒,那該是多麼美妙又幸福的事?女兒最好長得像她,那麼他就可以大小女人一起寵。

 他想著想著,就見豐沛的眼淚從她眼裡奪眶而出,他的心像是被一塊重石壓住,沉沉的,透不過氣來。

 小周周歌聲停止了,她驚慌失措地望著眼前這個漂亮的阿姨,她已經哭成淚人兒了,“雪生阿姨,我唱得很難聽嗎?為什麼你哭了?”

 小周周的自信心大受打擊,她從來沒把人唱哭過,不,有那麼一次,她回到家裡,將老師新交的歌曲唱給媽媽聽,媽媽抱著她哭了半宿。

 當時唱的好像也是這首歌。

 賀雪生看著嚇得小臉都白了的小周周,她連忙抹了抹眼淚,搖頭道:“不是,小周周唱得很好聽,只是阿姨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和小周周沒關係。”

 一屋子裏的人都看著她,包括受到驚嚇的小周周,她望著那雙黑曜石般明亮的鳳眸,在這雙純淨的黑眸下,她的心事無所遁形。她抱起她,將她放在沙發上,低聲道:“抱歉,我想起還有些公事沒處理完,我先走了。”

 賀雪生說完,拿起擱在沙發上的包,快速向門口走去。

 韓美昕站在餐廳入口,看見賀雪生從她面前走過,她連忙握住她的手腕,“雪生,午飯已經做好了,吃完再走吧。”

 賀雪生垂著眼瞼,眼淚湧上來,她吸了口氣,掩住那股疼入骨髓的痛意,她說:“不了,下次吧。”

 她輕輕掙脫她的手,快步走到門邊,拉開門走出去。韓美昕剛要追出去,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比她更快,他丟下一句“我去吧”,然後迅速離開。

 韓美昕呆呆站在玄關處,看著大門開了又合上,她無助的垮下肩來,今天這個聚會,她準備了好久,可是現在還是搞砸了,她甚至沒有留到吃完午飯再走。

 她轉過身去看著小周周,小周周做錯事一樣呆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望著她,委屈道:“媽媽,我只是想給雪生阿姨唱歌,我沒想惹哭她……哇……”

 說到後面,她實在無法壓抑心裡的委屈,嚎啕大哭起來。

 薄慕年心疼極了,他連忙將女兒抱在懷裡,溫聲輕哄,小傢伙越哭越傷心,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她邊哭邊道:“爸爸,我是不是……唱得很難聽……”

 真是嚴重打擊了孩子幼小的心靈!

 薄慕年伸手輕輕擦拭著她眼角滾落下來的淚,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寶貝的聲音有魔力,唱到阿姨心裡去了,所以阿姨傷心了,不是寶貝的錯,只是阿姨太感動了。”

 小周周將信將疑地望著他,“真的嗎?”

 薄慕年用力點了下頭,給她肯定,以免傷了她的自尊心。

 韓美昕看著父女倆的互動,她知道依諾為什麼傷心,她結婚前,她們曾去過福利院,依諾為尋自己的親生父母而去,當時她知道,有人帶走了她的母親,最終卻將她丟在了福利院。

 小周週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無疑是讓她想起了這些傷心過往,所以她才會止不住的落淚。

 這麼多年了,無論她是宋依諾還是賀雪生,她都是被親人拋弃不要的孤兒,韓美昕越想越心疼,這個命運多舛的丫頭,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韓美昕這樣想,沈存希也是這樣想的,他們都沒有想到賀雪生會痛哭,並不是因為自己曾被拋弃。

 賀雪生跑出公寓,她站在電梯前,眼前一陣模糊,她伸手摁下行鍵,電梯雙門開啟,她走進去,按了一樓數位,電梯雙門緩緩合上。

 忽然,一隻大手伸進來,電梯雙門受到阻礙彈開來,賀雪生猛地抬頭望去,看到沈存希站在電梯門口,她甚至沒來得及拭去臉上的淚,狼狽又脆弱的樣子在他眼前無所遁形。

 沈存希雙手撐著電梯雙門,目光炯炯地盯著賀雪生,看著她臉頰上晶亮的眼淚,他心口一陣銳痛,他沉默地走進去,電梯很快緩緩關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身旁傳來壓抑的抽泣聲,似乎並不想讓他聽到,他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抬頭盯著電子屏上的紅色數位,一層層往下降,然後在一樓停下。

 電梯門開了,賀雪生快步走出去,她抹了抹眼淚,絕不想在他面前軟弱,她走到單元門前,打開鎖,外面的陽光鋪灑了一地,也照射在她身上,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走得快,卻也知道沈存希在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她,她很快走到停車場,拿鑰匙開門上車,啟動車子時,副駕駛座的門開來,男人坐了上來。

 她條件反射一般扭頭瞪著他,聲音惡狠狠的,“下去!”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離開。”沈存希看著她,沒有回避她的目光,也分明看到她眼底的厭惡。他想,饒是他的心是銅牆鐵壁,他也承受不住她的厭惡。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離開,只要他一轉身,她不會追上來,他們就再也不可能。這是他種的苦因,就得自己承受惡果!

 賀雪生盯著他的目光,像是會嗖嗖的放出利箭來,她道:“不勞你費心,若是會死,五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宋依諾!”沈存希壓抑不住胸口突然激蕩的憤怒,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我不許你詛咒自己!”

 “是詛咒麼?沈存希,你曾對我做的那些事,我一件都沒有忘,我會記著,然後把我失去的東西一樣一樣討回來,下車,不要讓我說第三次!”明亮的光線裏,她眼中的仇恨與厭惡再次明晃晃的刺進他眼裡,此刻的她,甚至不曾掩飾,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她恨他啊!

 也好,她還恨他,至少她不會將他遺忘!

 “好,我一直等著你來報復,依諾,千萬不要忘記了,我一直等著你!”沈存希的語氣裏多了一抹溫存,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帶著無限的深情與痛苦。

 賀雪生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若是不這樣,她怕指甲會陷進她肉裏,她已經够苦够疼了,不需要再雪上加霜。

 “你下去!”她盯著前方不看他,在她緬懷小憶時,她不想看見他。

 沈存希望著她,她的小臉像凝結了一層冰霜,那樣的冷漠,而她眼底的傷痛,讓他有些看不懂。如今的她,每一面都有一個故事,卻是他看不懂的故事。

 “在沒有看到你安全到家前,我不會離開你半步,開車吧。”沈存希語氣雖淡,卻有著不容商量的堅決。

 賀雪生惱怒不已,她扭頭瞪著他,看他不動如山的坐著,她伸手去開門,手腕卻被一隻大手迅疾握住,耳邊傳來男人透著幾分飄渺的聲音,“這麼急著逃離我,是怕自己會再次愛上我麼?”

 賀雪生所有的動作都頓住,她瞪著他,眼裡掠過一抹諷刺的笑意,譏誚道:“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只是不想讓你污染我的空氣。”

 沈存希眼底掠過一抹痛意,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淡淡道:“開車吧。”

 賀雪生氣惱,想把車扔在這裡,回頭勢必得去找他要回鑰匙,她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癩皮狗!”

 大抵是恨極,她才會這樣罵人,沈存希唇邊掠過一抹笑意,癩皮狗?嗯,要是能癩到她回心轉意,那也不錯。

 賀雪生知道他是不會下車了,她賭氣似的發動車子,跑車如離弦的箭急駛出去,很快便駛上大路,車裏很安靜,賀雪生儘量不看他,但是變道時不得不看。

 男人窩在真皮座椅裏,身量修長,看起來多少有些憋屈,他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在他臉上灑下細碎的光芒。

 她收回目光,注視著前面的路况,如今他們在一起,多數時間不是劍拔弩張,就是互相傷害,有什麼意思呢?不如不相見,不如相忘於江湖。

 車廂裏很安靜,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賀雪生轉頭看著他,才發現他睡著了。她蹙了下眉頭,他在她身邊還真是隨心所欲慣了,剛才吵成那樣,他都能安然睡著?

 賀雪生氣樂了,男人果然都是不走心的動物,你在這裡氣得半死,他倒是無所謂,該吃吃該睡睡,一樣不少。

 前面是出城高速路,這個方向通往哪裡,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到這裡來,過了收費站,她一直往前開,前面路牌提示有一個私人農莊,她打了轉向燈,車子拐了進去。

 開了一段水泥小路,車子停在一棟別墅前,她熄了火,沈存希沒醒,她坐在車裏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打開車門下車。

 這裡的空氣非常好,四處散發著桂花的香氣,她抬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著遠處,那邊波光鱗鱗,剛才開車進來時,看到那裡有一個大湖泊,湖泊旁邊是石榴園,樹上結滿了碩果累累的石榴,壓得樹枝都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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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頭看了一眼車裏還在沉睡的男人,她信步向那邊走去,走了一段路,才到石榴園外面,園外圍著柵欄,她輕輕推開走進去,有人在石榴園裏摘石榴,看到她走進去,停下手裡的動作,“靚女,你找誰?”

 賀雪生撓了撓頭,“阿姨,我路過這裡,看石榴結得好,就想進來參觀一下,不會打擾您工作吧?”

 那人看著她,忽然道:“那你來幫我摘石榴,摘完石榴,你想怎麼參觀都隨你。”

 賀雪生微笑道:“好。”

 陽光從樹葉的間隙照射過來,她的臉頰已經沒有剛從金域藍灣出來時那樣蒼白了,反而透著健康的紅色,與樹上的石榴相輝映,美得讓陽光都失色。

 賀雪生走到那位阿姨身邊,阿姨姓何,據說這裡是她兒子的地盤,種了石榴,只為觀看,她每年都會抽時間過來摘石榴,送給親朋好友。

 賀雪生站在阿姨身邊,聽得出她語氣裏的孤獨,有時候人老了,就希望自己的子女待在身邊,能够承歡膝下。而她的兒子看來也是非富即貴,這半座山都是他的,再加上這滿山的石榴樹,種著只為觀看,尋常人家是做不到吧。

 何阿姨摘下石榴,賀雪生接著放進背簍裏,一個個又大又紅的石榴,就這樣長在樹上爛掉,真是可惜了。

 “小姑娘,你要不要試著摘幾個?”何阿姨年紀大了,頭望久了脖子酸,就想讓賀雪生來幫她摘。

 賀雪生莞爾,“阿姨,我已經30多歲了,不小了。”

 “你不說還真看不出來,現在的年輕人啊,哪裡看得出來年齡哦。”何阿姨感歎道。

 賀雪生從她手裡接過剪刀,找了一根石榴又大又紅的樹枝拉下來,然後一剪刀下去,石榴枝彈回去,樹葉從她臉上抽過去,眼睛頓時火辣辣的痛起來。

 “好痛!”

 她驚呼了一聲,眼裡立即湧出眼淚來,可她手裡牢牢抓著那顆大石榴不放,然後她感覺到有人走過來,捧起她的臉,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她身體頓時緊繃,由身到心都在排斥他的靠近。

 沈存希感覺到她的排斥,他沒有放棄靠近她,她眼周紅紅的,被樹葉抽過去,隱約有幾絲紅痕冒出來,他溫軟的指腹輕輕摩挲她的眼角,沉聲道:“睜開眼睛,讓我看看。”

 他聲音緊繃,帶著一抹擔憂,賀雪生的手連同石榴都按在他胸口上,她欲撇開頭,“我沒事,你放開我!”

 沈存希和她待在一起,聽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放開她,他是她的命,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刻起,他死都不會放開她。

 他眉尖蹙起,低低道:“聽話,讓我看看要不要緊?”

 賀雪生眼中火辣辣的,被樹葉掃到,一陣**辣的疼,疼得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沈存希見她不肯睜開眼睛,心裡焦灼,擔心她傷了眼睛,他雙手溫柔的掰著她的眼瞼。

 因為太疼了,她眼睛緊閉,他費了些力氣才掰開,眼珠有點紅,沒有雜物,還好沒有出大事,他心定了定,微噘起嘴輕輕吹氣,她眼睫直顫,就像一隻蝴蝶震顫著翅膀,一直顫進了他心裡。

 “還疼嗎?”沈存希吹了幾下,柔聲問道。

 賀雪生被迫看著他,他緊張、著急與關切的模樣盡數落入她眼底,她有些恍惚,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嗎?

 為什麼和他接觸中,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與她腦中那個人有著巨大的差异?是他太擅於偽裝,還是她的記憶出了錯?

 沈存希微微松了手,她沒有立即閉上眼睛,看來那股痛意過去,已經沒事了。然而她怔怔地盯著他,眼中有質疑,有不信,還有更複雜的烦乱,一時讓他看不懂,她在想什麼。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臉,“依諾,你再這樣看著我,我不保證我會對你做什麼。”

 觸到他眸底忽然炙熱起來的目光,賀雪生回過神來,她移開視線,迅速眨了眨,感覺眼睛裏好像有雜物,很不舒服,她抬手就要去揉,被沈存希伸手攔住,“現在不要揉眼睛,以免傷了眼珠。”

 他的手握在她手腕上,掌心滾燙,她蹙了下眉頭,輕輕掙開,倒是聽話,沒有再去揉眼睛,只是眼睛很不舒服,就一直想去揉,不能揉,心裡就跟被猫抓了似的,一陣癢癢。

 何阿姨看他們彆扭的模樣,她笑道:“賀小姐,還好你沒事了,要不然我罪過大了。”

 賀雪生尷尬的笑了笑,道:“何阿姨,是我沒用,摘石榴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沒事沒事,一回生二回熟。”何阿姨擺了擺手,她看著背簍裏已經裝滿的石榴,她說:“摘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摘了,你們隨便逛吧。”

 何阿姨說著,去背背簍,沈存希先她一步,將背簍背起來,他對賀雪生道:“你在這裡不要亂走,我馬上回來。”

 賀雪生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歎,眼角餘光瞄到何阿姨望著她,她連忙移開視線,何阿姨搖了搖頭,這兩個年輕人,看著就彆扭。

 賀雪生目送何阿姨離開,她轉身往前走,來到湖泊前,湖泊上面搭著木橋,她手裡還抱著剛才摘的那個石榴,乾脆走到橋的盡頭,看著清澈見底的湖水,她彎腰在橋頭坐下,將石榴放在旁邊。

 秋陽灑落在她身上,她雙手反撐在身後,微微仰起頭,感受著陽光的沐浴,聞著桂花香,心中的憂鬱,似乎也要被這樣熱烈的陽光驅散。

 沈存希站在橋的這端,看著那端的女人,瀑布般的青絲披泄下來,他記得,當年她離開他時,她還是短髮。如今她頭髮長長了,人也變了。

 他緩緩踏上木橋,木橋發出輕微的聲音,然後他看見,那端坐著的女人渾身僵直。他心尖一痛,總是這樣,他還沒靠近,她就開始排斥起來。

 賀雪生坐直身體,剛才的放鬆再也不複見,她耳朵變得靈敏起來,隨著木板的震顫,她知道他在緩緩靠近她,三步、兩步、一步,他在她身邊坐下來。

 沈存希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近處清澈見底的湖泊,還有身後那滿山的石榴樹,這樣的午後靜謐安然,又因為她在身邊,而變得特別有味道。

 他垂眸,盯著那顆讓她付出巨大“代價”的石榴,他柔聲問道:“餓了嗎?”

 賀雪生沒說話,不過確實餓了,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剛才在韓美昕家又那樣離開,開了這麼久的車,來到這裡,哪裡不餓?

 沈存希好像並不需要她回答,他拿起那顆石榴,問她:“想不想吃石榴?”

 賀雪生還是沒理他,沈存希輕輕歎了一聲,伸手探入包裏,拿出鑰匙扣來,用鑰匙將石榴的花蕊部分弄下來,然後輕易就掰開了石榴。

 石榴裏的籽紅灩灩的,汁水豐沛,看起來就美味可口。沈存希放下一半,然後仔細將石榴籽剝下來,遞給賀雪生時,她沒有伸手來接,他便抓過她的手,將石榴籽放進她掌心,他說:“嘗嘗吧,應該很甜,何阿姨說這是純天然種植的,沒有打過農藥。”

 賀雪生看著手裡飽滿晶瑩的石榴籽,他剝得小心,一粒都沒有碎。到底還是盛情難怯,她放進嘴裡慢慢吃起來,石榴籽在她唇齒間碎開,味道甜甜的,她忍不住歡喜道:“好甜,你也嘗嘗。”

 沈存希沒吃,只是看著她吃,她吐了籽出來,他就將剝好的石榴放進她手裡,無聲的動作,卻包含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意,他只願這樣靜靜的陪伴她就好。

 不知不覺間,賀雪生將一顆大石榴吃完,肚子裏也有了飽腹感,她看著他,發現他從頭到尾都沒吃東西,她心裡多了抹難言的滋味,她道:“你不餓嗎?”

 “不餓。”沈存希搖了搖頭。

 賀雪生睨著他,突然起身,見他也要跟著站起來,她道:“你坐著別動,我馬上回來。”

 沈存希沒有動,看著她脚步輕盈的離開,背影沒入石榴園裏,不一會兒,她抱著一顆大石榴回來,走到他身邊,她將石榴放進他懷裡,她笑得像只小狐狸,“據說石榴能美容養顏,你得多吃點。”

 懷裡沉沉的,他低頭看著表皮紅紅的石榴,這是經過陽光照射,一定是汁多味甜,看得出來,她是用心挑選過的。

 即使她不承認,她的某些舉動還是說明她在意他,這樣想著,他心情大好。哪怕她此刻正在揶揄他老了,他也不跟她計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著在身邊坐下,他依舊用鑰匙將石榴的花蕊那端摳掉,賀雪生看著他比剛才要熟練的手法,她眉尖微挑,問道:“你怎麼這樣剝石榴?”

 “這樣剝不會傷到石榴籽,還要吃點嗎?”沈存希將剝好的石榴遞過去,賀雪生搖了搖頭,“我吃飽了,你吃吧。”

 沈存希放了幾粒在嘴裡,賀雪生瞧著他斯文的吃相,她說:“石榴要大把大把的吃才有味道。”

 沈存希皺了皺眉,石榴籽太甜,吃了一口就不願意再吃了,將剩下的放進賀雪生手裡,賀雪生沒有多想,直接放進嘴裡,嚼了嚼才想起,他剛才吃過的。

 沈存希偏頭看她,見她神情有些怪異,然後從容的嚼起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繼續剝石榴給她,賀雪生道:“其實我想不通為什麼有人喜歡吃石榴,吃進去是籽,吐出來還是籽。而且,這是所有水果裏最難剝的一種吧。”

 沈存希垂眸盯著手裡的石榴,如果對象不是她,恐怕他也沒有這個耐性坐在這裡慢條斯理的剝石榴,他想了想,道:“或許大家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

 賀雪生雙腿在虛空中無意識的晃動,她笑道:“那得是多無聊的人,才會喜歡這樣折騰自己。不過味道確實是好,甜進心坎裏了。”

 沈存希剝了一把放到她手裡,看她自然的接過去,不再抵觸,他眼底的笑逐漸加深,在這樣寧靜的午後,有她陪著,他真希望時間就此定格,那麼他們會永遠這樣下去。

 可他又希望時間繼續走,因為他還想和她經歷很多很多的事情,因為他貪心的還想擁有更多更多。

 他們在木橋上坐了許久,話卻不多,賀雪生看風景,沈存希就看她。賀雪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她站起來,道:“走吧,我們回去了。”

 沈存希仰頭望著她,她再度變回那個清冷的賀雪生,他在心裡歎息,他封锁不了時光流走。他站起來,拍了拍褲子,點了點頭,“好。”

 賀雪生在前面走,他跟在後面,下了木橋,他忍不住回頭望去,看見空蕩蕩的木橋,他不知道今生今世,他們是否還有機會再像今天下午這樣自在的相處。

 賀雪生走了幾步,沒有聽到他跟上來的腳步聲,她轉過頭去,就看到他正望著木橋的盡頭髮呆,她忽然道:“走吧。”

 沈存希回過頭來,快步追上她,一直向石榴園外走去。

 來到別墅外面,他們的車還停在那裡,何阿姨看見他們回來,她熱情道:“賀小姐,沈先生,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用了,何阿姨,我們還趕著回城,有機會我一定前來叨擾。”賀雪生搖頭婉拒,她已經出來一天了,她答應爸爸,要回去陪他的。

 “這樣啊,那我就不強留你們了。”何阿姨惋惜道,她抱起一個紙袋,走到賀雪生面前,她道:“這是向陽的石榴,很甜,你帶些回去嘗嘗。”

 賀雪生接過去,向何阿姨道謝,何阿姨擺了擺手,沈存希接過紙袋,放進後備箱裏,兩人向老人告別。沈存希從賀雪生手裡接過車鑰匙,他道:“回去我開車。”

 賀雪生看了他一眼,拉開副駕駛座車門上車,沈存希發動車子,賀雪生沖何阿姨揮手道別。車子迅速駛離,很快就看不到何阿姨的身影,賀雪生收回目光,前面一輛眼熟的轎車停在路邊,等他們出來,那輛車才駛進去。

 大抵覺得眼熟,賀雪生多看了兩眼,然後看到後座上坐著靳向南,電光火石間,她忽然反應過來,難怪看著何阿姨覺得面熟,原來是靳向南的母親。

 沈存希開車將賀雪生送回賀宅,車子停在賀宅外面,沈存希解開安全帶,他偏頭望著身旁的女人,低聲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賀雪生看著路邊停著一輛勞斯萊斯,看來已經有人來接她了,她點了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沈存希推開車門下車,賀雪生已經站在車旁,她目送他上了車,這才坐進駕駛室裏,將車開進賀宅。停好車,她打開後備箱,抱起紙袋,還挺沉的。

 她走進賀宅,玄關處擱著兩雙陌生的女鞋,她換了拖鞋進去,看到樓梯口放著幾個大行李箱,她偏頭看去,果然在客廳裏看到了賀夫人與賀允兒。

 她抱著紙袋走過去,賀允兒站起身來,七年了,她出落得更加漂亮。她穿著米蘭時裝周上最新款的駝色風衣,下麵一雙黑色長靴,透著幾分知性。

 “雪生姐。”賀允兒上前一步,欲接過賀雪生手裡的紙袋,耳邊傳來賀夫人不悅的聲音,“允兒!”

 賀允兒回頭看了一眼母親,沖賀雪生歉意的笑了笑,那邊雲姨已經過來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看見裡面新鮮的石榴,她驚訝道:“雪生小姐,這是哪裡摘來的石榴,好漂亮。”

 “今天路過一家石榴園,園主送的,我嘗過,很甜。”賀雪生聲音柔柔道,她看著賀夫人,尊敬的道:“賀夫人。”

 賀夫人不喜歡賀雪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給她好臉色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賀雪生沒有在意,畢竟對於這個家而言,她是個闖入者。

 賀峰聽到引擎聲,知道是賀雪生回來了,他從樓上下來,就看到賀夫人給她臉色看,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又不想當著雪生的面和賀夫人起爭執,以免她心生芥蒂。

 “雪生回來了。”

 賀雪生喊了聲“爸爸”,就聽到賀夫人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她知道她在賀宅的好日子到頭了。賀峰看見雲姨手裡抱著一個頗沉的紙袋,他道:“買什麼回來了?”

 “先生,是石榴,很新鮮,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雲姨道,“一會兒我把石榴剝出來榨成汁,你們都嘗嘗。”

 賀峰點了點頭,看見賀雪生紅潤的臉頰,他問道:“出去好玩嗎?”

 賀雪生看了臉色難看的賀夫人一眼,她點了點頭,“嗯,爸,賀夫人,允兒,我有點累,先回房了。”

 說著她轉身上樓,賀允兒看著她的背影,她回頭看著母親難看的臉色,她皺了皺眉,卻是什麼也沒說,她說:“爸,我上去看看她。”

 賀允兒是在偶然間得知賀雪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知道這個消息時,心裡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學著接受,學著說服母親接受。

 賀雪生回了房間,不一會兒,房門被人敲響,她說了句請進,就見賀允兒探頭進來,她怔了怔,沒想到她會主動來親近她,“姐,不會打擾到你吧?”

 賀雪生搖了搖頭,“進來坐吧。”

 賀允兒走進去,來到她身邊,她小心翼翼道:“我和媽媽回來是不是讓你不自在了,如果你感到不自在,我可以勸媽媽和我回紐西蘭。”

 “允兒,這裡是你的家。”賀雪生低聲道,這是她的家,鳩占雀巢的人是她。

 “也是你的家。”賀允兒道,她比七年前懂事了許多,那時候她就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得讓著她。現在,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的她,卻變得成熟懂事了。

 賀雪生對著這樣的她,總是沒辦法討厭起來,她說:“爸爸老了,他需要人陪伴,就是你們不回來,我也會打電話請你們回來,你們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不不不,姐,你別這樣說,你也是爸爸的親人,如果我們回來,你卻走了,他會恨死我和媽媽。姐,我知道七年前我很不懂事,做過很多傷害你的事,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求你體諒一下我媽媽,不要跟她一般見識。”賀允兒急道,甚至因為著急而握著她的手。

 曾經,她是她最討厭的人,討厭到恨不得她去世,那樣沈存希的目光就會落在她身上。後來她才明白,一個人的感情,不會因為另一個人離開而終結。

 她為她當年的偏執而後悔,如果她早知道她是她的姐姐,她不會那樣去傷害她。

 賀雪生垂眸盯著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允兒的改變她看在眼裡,她回握住她的手,搖頭道:“允兒,過去的事情我不會放在心裡,至於你母親,她是長輩,她喜不喜歡我,我都會尊敬她。”

 “姐……”賀允兒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有千言萬語想和她說,最終卻只化作一句“謝謝”。

 她又怎會知道,賀雪生最想謝謝的是她們,讓她擁有了五年的父愛,那是她夢寐以求的父愛。

 賀允兒眼眶發燙,她低聲道:“那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賀雪生放開她的手,看見她轉身向門外走去,那一刹那,她喉嚨上像堵了一團棉花,她低聲道:“允兒,歡迎你回家。”

 賀允兒脚步微頓,複又邁開來,快步走出去。

 賀雪生靠在桌子旁,看見臥室門合上,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她長長的呼了口氣,心裡沉甸甸的。

 晚飯時,一家人全到齊了,長方形餐桌上,賀峰坐在主比特上,賀東辰與賀雪生,賀夫人與賀允兒分別坐在兩側,餐桌上的氣氛有點沉悶。

 賀峰拿起筷子,他道:“吃飯吧。”

 見賀峰動筷,其他四人才拿起筷子,雲姨榨了石榴汁,色澤豔麗鮮亮,賀東辰偏頭看著她,道:“聽說你今天去石榴園了,那邊怎麼樣?”

 “空氣不錯,風景也不錯。”賀雪生答道。

 “向南在郊外也買了一處農莊,種了很多石榴樹,一到九十月,熟透了的石榴掛在樹上,像紅燈籠一樣。他也不讓人摘了去賣,只說看著好看,什麼時候我們全家一起過去玩,城裡的空氣品質越來越糟糕了,要定期去洗洗肺。”賀東辰道。

 賀雪生說:“我今天去的石榴園就是他家的。”

 “是麼,你們一起去的?”

 “不是。”

 賀東辰看了她一眼,心裡已經猜到幾分,他沒有再問。

 賀夫人瞧著這兩兄妹自然的聊天,心裡很不是滋味,到底是有血緣關係的,賀東辰對允兒總是冷冷淡淡的,就算從小一起長大,也沒見他對允兒這樣關懷備至。

 她心裡想著,真是白養了一場。

 她目光在四人身上掠過,然後她擱了筷子,道:“這次我和允兒回來,就不打算再回紐西蘭了,允兒在紐西蘭學管理,打算在桐城找個工作。”

 四人都望著她,賀峰說:“那就去賀氏吧,東辰,在公司裏給你妹妹安插個職位……”

 賀夫人打斷賀峰的話,她說:“賀氏壓力太大,我不希望允兒那麼累,就去佰匯廣場吧,雪生,我想你不會不願意讓允兒過去幫你吧?”

 賀雪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賀峰將筷子拍在桌上,他怒道:“胡鬧,你回來若是給我添堵的,就趕緊收拾東西回紐西蘭去。”

 賀夫人臉色大變,她騰一聲站起來,“我怎麼胡鬧了?我今天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你就要趕我走?賀峰,我和你做了20多年的夫妻,還比不上一個外人嗎?”

 “媽!”賀允兒站起來,拉了拉賀夫人的手,不想她惹爸爸生氣,“我不去佰匯廣場,那是雪生姐姐的事業,我也不去賀氏,我不想被人說我是空降的。我回來前已經投了簡歷,光亞集團已經錄取我了,您不用操心我的工作。”

 賀夫人蹙緊眉頭,不悅地瞪著她,“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偷偷找工作了?”

 “我哪有偷偷的,光亞集團是跨國集團公司,前途不可限量,我要證明我的能力,不靠家族企業也能生存,所以您別和爸爸吵,我哪裡都不去,就去光亞。”賀允兒道。

 賀雪生聽到“光亞集團”四個字,下意識抬頭望著賀允兒,這是巧合嗎?光亞集團的老闆是沈存希,這件事除了她知道,應該沒人知道,可偏偏賀允兒將要去工作的地方就是光亞集團。

 “只要有能力,在哪裡闖不出一片天地來?允兒,爸爸支持你。”賀峰的臉色緩和過來,卻是看也不看賀夫人一眼,近年來,銀歡變得越發的變本加利了,回來板凳都還沒坐熱,就想著和雪生爭權奪利。

 賀夫人見誰都不站在她那邊,她氣乎乎的退開椅子,蹬蹬上樓去了。賀雪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緩步臺,她心裡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