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妹兒趕緊放下酒杯，替辰王拍了拍背順氣，等他停止咳嗽，姚妹兒便用辰王的筷子隨意夾了塊菜送到他嘴邊：“殿下，你吃吃看，好不好吃？比喝酒有滋味多了吧？”
灌酒什麼的……還是算了……萬一嗆死這位殿下她可擔待不起。
——媽蛋，爲什麼她現在做什麼、說什麼都不對！難怪六五這麼喜歡說“媽蛋”這這類粗話，有時候人的心情真是必須用一些粗話才能言簡意賅的表達清楚，下次可以再多學幾個輪着用。呵呵。
“唔……”辰王倒是配合的將姚妹兒夾給他的菜吃了下去，可一吃完，他便又伸手去拿被姚妹兒放得遠遠地酒杯和酒壺，“酒……我要喝酒……”
“殿下，您喝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在怎麼說怎麼錯之後，姚妹兒乾脆開始說實話，反正辰王都喝醉了，誰知道明天記不記得起來？若是他什麼都記得，那她也只剩下跑路一個選擇了，既然悲傷的結局已經註定，不如現在先隨意起來，至少能舒心一會兒是一會兒，“難道喝醉了這些事情就都沒有了麼？爛醉如泥只是逃避，難道你還能永遠醉生夢死？”
“嗯？”辰王擡眼看向姚妹兒，朦朧的雙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你……你說什麼？”大約這輩子，還沒人同他說過這種話罷。
“男子漢大丈夫，遇到事情就逃避，”姚妹兒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贊同，“你一出生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子，從小錦衣玉食，呼風喚雨，不過是母親對你的期望高了些，你就覺得天要塌了似的，可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終日勞作卻連肚子都填不飽，辛苦一生結局仍舊慘淡無比嗎？這世上比你艱辛、比你難過、比你痛苦的人那麼多，而借酒這種奢侈品來澆愁對他們來說或許是這輩子都不能實現的奢求，如此一比，你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呵……”辰王似乎喝醉了，否則姚妹兒這樣無禮他不會不動怒，但又似乎沒有，不然怎麼會發出這樣飽含嘲諷的冷笑，“你又怎知道，我便活的不艱辛呢？”
辰王聲音中的悲慼之意實在太濃烈，讓姚妹兒都有些不好意思繼續站在道德制高點鄙視他。
“也是，”姚妹兒想了想，點了點頭道，“甲之熊掌，乙之*，或許你心裏更喜歡過那種艱辛的生活，雖然每日勞作，但也只需要勞作，心再累，亦不過是擔憂糧食的收成好不好，老闆的月錢能不能按時結算，家裏的孩子們能不能平安長大……額……你……”姚妹兒說着說着，便想起在望江樓聽那些夥計們閒聊時說起的願景，不知不覺說了許多出來，一擡頭看到辰王迷濛的雙眼忽然變得亮晶晶，有些被嚇住了。
見姚妹兒不再繼續說，辰王便垂下頭去，一臉失望的表情。
姚妹兒愈發搞不懂了，也懶得揣測一個醉鬼的想法，於是直接問道：“那個……辰王殿下，您怎麼了？”
辰王低着頭，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三個字：“這很好。”
“什麼很好？”姚妹兒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辰王弄一頭霧水了，但現在能夠像在山上一般不用守着這個禮那個禮的說話方式令姚妹兒很喜歡，因此她回想了方纔的對話，用猜測的語氣說道，“您是說，那種每日爲了生存而奔波的日子……很好？”
辰王擡頭，似是遇到知己一般，整張臉都生動起來：“是啊，很好。”
姚妹兒沉默了。所謂酒後吐真言。沒想到素來高高在上，架子端的老高的辰王殿下，嚮往的居然是那種最平凡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其實她方纔的說法是有些誇張的，畢竟景朝的皇帝們將這江山治理的很不錯，百姓的日子並不難過，至少溫飽都是沒問題的，只是家境有貧有富罷了。可即便她舉例的都是一些極端貧困的生活，辰王卻依舊一臉羨慕的說，那很好。
姚妹兒忽然想起了隔着屏風的那個殺伐果斷、視人命如草芥的炎皇后。
作爲中宮皇后，她或許很成功，如今的後宮皆在她的掌握之中，作爲仁慶帝的髮妻，她或許也算成功，至少丈夫從未做出過寵妾滅妻的事來，而作爲女兒，她無疑是最成功的，她將她的家族帶上了前所未有的輝煌。
——可是作爲一個母親，她卻是極端失敗的。她將女兒教成了一個自以爲是又嬌蠻狠戾、毫無少女嬌憨的嗜血之人，又將兒子逼成如今這副模樣。
“既然你想要這種生活，你爲什麼不自己去爭取呢？”姚妹兒有些怒其不爭道，“你長到這麼大，難道還不會爲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努力嗎？”
“爭取？”辰王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姚妹兒在說什麼。
“難道你從未想辦法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嗎？”姚妹兒被辰王一臉的迷茫驚呆了，“譬如說，我小時候爲了讓師父去山下給我帶好吃的，總是故意搞破壞，迫使師父不得不下山去——諸如此類的事，你都沒做過嗎？”
醉酒狀態的辰王似乎理解能力打了很大折扣，他歪着腦袋理解了許久，才笑着說道：“你膽子真大……”
這是姚妹兒第一次見到辰王真心流露的微笑，與他故意繃着臉時的高高在上相比，真心微笑的辰王看起來意外的和善。
姚妹兒居然有種莫名的成就感，說話的語氣也愈發真誠：“這有什麼？雖然故意搞破壞是不好，但也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罷了，師父纔不會真的同我生氣呢，我又能吃到山下那些好吃的，何樂而不爲？難道要像你一樣，被逼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然後藉着酒勁發牢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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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嗤笑一聲：“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姚妹兒輕哼一聲，順口道，“不就是你母后想要你做皇帝，可以根本不想坐那個位置——或者說，你覺得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坐不穩那個位置麼？”
姚妹兒這句話一說完，屋子裏死一般寂靜。姚妹兒終於意識到，她剛纔說了什麼鬼話。
——媽蛋，怎麼能因爲覺得辰王可憐又無害，就將這種話隨便說出口了？！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辰王是她該交心交談的人嗎！就算他不想做皇帝，那也……咦……他好像是真心不想做皇帝唉……
炎皇后再能耐，也只能藉着辰王才能掌控朝野，若是辰王不合作……
哎呀，她怎麼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
“殿下，您……您真的不想……”姚妹兒頓了頓，覺得還是應該說委婉些，“不想做你母后讓你做的事麼？”
喝醉酒的辰王反應真的很慢，姚妹兒都在心裏排山倒海過一遍，他才慢悠悠道：“是啊，我不想做，怎麼了？”
怎麼了？簡直太好了！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啊！雖說辰王這位朋友……咳咳，等他清醒之後姚妹兒便不敢認的，但是……現在這麼好的機會，若是不做些什麼，實在太浪費了……
“既然不想做，那就不做啊，”姚妹兒蠱惑的理直氣壯，“這是你的人生，你爲什麼不能爲自己的人生做選擇？”
“是啊……我爲什麼不能爲自己的人生做選擇……”長久的沉默後，辰王幾近嘆息一聲，頓了頓，伸手拿起酒杯酒壺，又將一杯酒灌了下去，嘟囔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姚妹兒：“……”忽然有種剛纔那段對話全被消除的錯覺……一定是錯覺！
見辰王又接連喝了兩杯酒，姚妹兒忍不住勸道：“殿下，您喝的夠多了，還是不要喝了罷？”
“我想喝酒，爲什麼不能喝？”辰王擡頭，瞥了姚妹兒一眼，“不是你說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麼？我現在就像喝酒啊……唔……好酒……慎安這裏的藏酒，果然都是精品……”
姚妹兒：“……”
似乎和醉鬼講道理是並沒有什麼意義的？虧她剛纔還那麼高興以爲能趁着勸勸？
想通這一點，姚妹兒利索的起身，走到辰王身邊，仗着辰王喝醉了反應慢，硬生生將他手中的酒杯搶了下來：“不行，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明日真有你哭的了！”
“給我！”辰王起身，想要從姚妹兒手中搶回酒杯，“我剛倒的酒，給我！”
“就不給！”姚妹兒的脾氣也上來了，她一個旋身，讓辰王想要抓住她手中酒杯的手落空，辰王此時反應又快了起來，他立即擒住了姚妹兒的手臂，如同抱住一棵大樹一般將姚妹兒抱在懷中，姚妹兒舉着酒杯的手被迫彎在胸前。
——若是從背後看，還以爲這是一對濃情蜜意的小情侶，但若是繞到他們前面便會知道，璦昧不過天邊之浮雲：姚妹兒因突然被抱住，整個人都蒙了，清醒過來後皺着眉頭掙扎起來，誰知辰王力氣那樣大，居然將她箍的動彈不得，儘管懊惱不已，卻毫無辦法，如此情形又不敢叫人進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